谁都没法从他面上看出一丁点儿情绪波动,这个人呀,就好像是只无的蛋,找不到裂钻进去攻击到他。 但又或许,他只是习惯了罢了。 后来还是萧甲,那个高高壮壮的黑面侍卫看不下去,才将此事告知了七爷。 “哦?那个孩子吗?”七爷似乎都快要将这件事给忘记了。他平里不是在这头晃,就是在那头晃,闲工夫虽多,却也不记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嗯,那就叫萧乙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风月台上赏花。 风月台是早些年王府搭建的,说是台子,实际上是在一道婉婉淌而过的溪上,随意支的一张桌、两竹椅。 这些个宝贝可没有实称的落脚点,需得轻功相当了得之人,才能坐在上面赏花赏月,听风声自林间淌,观溪水从山涧纵跃。 总而言之,全王府上下,除了七爷,也就只有一等侍卫萧甲能够勉强坐上那张竹椅不会摔跟头。 大多数时候,萧甲并不会僭越。但这次,七爷请他坐到了对面。 “那孩子的眼伤治得如何了?”七爷从左手侧摘下一束腊梅,轻轻凑在鼻尖,淡香四溢。 萧甲本以为七爷当真把那孩子给忘了。但一转念,跟了七爷这五年来,七爷的心思他何时明白过。 难以捉摸,也不敢教人捉摸。 “治了月余,谢神医说再过半月就能摘下眼布,能不能好,就看到时候了。” 说白了就是,该尽的力已经尽了,能不能好,就看运气了。 “嗯,知道了,到时候提醒我去看看。” 忽而一阵寒风起,七爷紧了紧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低声闷咳两声,落下几点猩红。 萧甲一见,脸瞬间变了,眼遮不住的关切与焦急:“七爷,可是寒症又犯了?” 眼帘又垂下,难掩眸中愤怒,语气也兀自低,“那狗皇帝真他娘的不是人!您当年若有心要那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何必让与他?他以小人揣测之心度君子之腹中,让你服下寒毒,七爷,我就担心……” 他的话语声被一道凌厉的风声打断,整个人顿时从竹椅上弹出,一个狈的滚身后半跪在地,大臂被那梅花枝条出一道极深的血痕,血水混着霜雪汩汩出,很快整条手臂都被染得通红。 “七爷恕罪,是属下失言!”萧甲垂首而跪,浑身紧绷。 “萧甲,隔墙有耳,切记。”七爷的声音随着风飘入萧甲耳中,再抬首,竹椅上的人已然不见了。 * 时过得很快,尤其是寒冬,早晨出晚,夜间落早,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萧乙来到王府已经两月余,到了摘眼布的时候。 自从上次风月台一事后,萧甲在七爷身边一直不敢过多言语,左手臂处的伤口早好了,却还时而隐隐作痛。 但总归,七爷说过,摘眼布那要请他去现场的。萧甲一直没忘,到了时辰便跟随七爷来到萧乙住的偏房。 偏房面积很小,用府里下人的话来说,连堆放柴火的屋子都比这儿敞亮。 但是萧乙不在乎这些,能有个温暖的地方住,有热腾腾的饭菜吃,还有人给他治病,这些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那位大夫他颇为悉,难得的,他话语间带上几分这个年龄孩子特有的活泼:“谢大夫,我的眼睛真的能看到吗?” 这双眼睛,要真说起来,全天下除了谢琨,也再没旁人敢打包票了。 少年人的语气难得雀跃,不像平素那般寡淡无味,谢琨便“嗯”了一声道:“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七爷进屋的时候,窗边的帘帐都拉着,屋里很暗,只有角落里点了一盏蜡烛,谢琨正一层又一层地将萧乙眼眸上的布解开。 少年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这些时不见,倒有些变了样,身上长了些,不像之前刚带回来时半死不活的模样。 两人进来时刚好听见少年询问的那句话,还没发育的少年声音雌雄莫辨,还脆生生的。 再仔细一瞧,这脸模子虽然依旧瘦削,好歹在王府养了两月余,白里透红,下巴尖尖的。随着眼帘揭开,出高的鼻梁,再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先是挣扎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 琥珀的眸子里先是一阵失神的茫,美得像坠入凡间的宝石。随后渐渐的,少年眼中的茫变成喜悦,他的嘴角翘起,眼角眉梢都弯出好看的弧形。 “我能看见了!谢大夫,我真的能看见了!”他在第一时间看到的是站在他身旁的谢琨。 谢琨四五十岁的模样,和他心中大夫的形象大差不差。再接着,他视线往旁。 现在还不能打开窗边的幕帘子,他得一点一点适应光线。在柔和的烛光照耀下,他看到门边站着两个人。 那个高高壮壮的离得稍近些,一脸横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不过看向萧乙的眼神里倒是带着柔和的善意。 另一个站得稍远些,个头高挑,穿着青玉锦衣,肩头披着的黑大氅上落了雪,整个人温温润润的,面如冠玉,然而看过来的眼神里,却是冷淡和肃清。 就仿佛,这世间一切人和事都与他无关。 萧乙一眼便知晓,这位就是救了自己的沈七爷。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