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在浴室里磨磨蹭蹭的把衣服穿好,没想到这么半天过去,出去的时候卓然依然杵在外头。 他背对着房门手里攥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明雅不觉得自己那台199的诺基亚有什么好玩,于是她猫着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岂料人没到,对方已经缓缓侧过脸,温润一笑道: “我帮你把号码存进去。” 过于体贴的借口,令人找不到破绽。 于是明雅也没往心里去,从他手上接过手机,她揣进兜里回到客厅。 盘腿毫无形象的捧着一大碗饺子,她饿得小肚子咕噜噜的只差没打鼓。 “想吃饺子怎么不早说,晚上我上菜市场买点猪和韭菜,少吃点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姆妈挨着她坐下,倒了点黄皮酱凑到她面前,边说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姆妈,您坐,这些活让我来。”卓然站在桌旁,一身深蓝的睡服穿在他身上还真有那么点居家好男人的味道。 “别,别,卓少你陪小雅吃点,我来就行。”姆妈忙摇手,抢先一步的将碗筷叠好,回头还不忘教训她两句,“你瞧人家卓少脾气多好,现在愿意帮着老婆做家务的男人已经很少了。” 他那明明是洁癖,您瞧他又在擦桌子了。 明雅默默翻个白眼,应付式的“喔”了声,夹了一颗饺子往酱料碟里醺了醺,可不等凑到嘴边,原本喜的酸甜味突然变得刺鼻得吓人,带着一种油腻腻的恶心直往她喉咙里钻。 猛地皱起眉头,她搁下筷子把那一小碟调味盘推得远远的,直到嗅不到以后这才有所好转。 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姆妈乡下的黄皮酱可是出了名的,这次特意托人大老远的送过来,不就是因为她喜吃嘛。 难道是过期了? 她默默扫了眼在厨房里洗碗的老人,换了副筷子重新夹了一颗新的放入口中。 咀嚼咀嚼,猪的油腻混着韭菜的香味在口腔内回…… 明雅捂着嘴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当她咽的时候,口却突然发闷,喉咙一紧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本来不及打招呼,人已经捂着嘴狈的冲向了卫生间。 抱着马桶,她吐得稀里哗啦眼泪直,最后蹲得两腿发软了,这才瘫在一旁没动。 卓然拧着眉头给她低了一张纸巾,蹲下身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她的背脊。 “小雅,你没事吧。”姆妈从外头进来,关心的问。 明雅拿着纸巾用力的了嘴,而后按下冲水马桶的开关把她刚吐出来的东西冲下去。 “我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她在卓然的搀扶下起身,谁知道刚出门口,嗅到屋内飘的韭菜味又“呕”的一声往回跑。 重新回到马桶的怀抱,明雅在大吐特吐之余,怀疑自己连黄胆水都给吐出来了。 “我们上医院。”看到她吐完趴在洗手台漱口的模样,卓然皱着眉头说道。 “不去不去。”明雅脑袋发涨,小腿反酸,无力的撑着玻璃门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刚才还饥肠辘辘的肚子,现在倒是没了胃口。 “听话,我们上医院看看。”他也不嫌脏的拉过她哒哒手。 “我真的没事,可能是外头的食物不干净,以后不吃就是了。”她甩不开他的手,脸惨白得吓人。 其实她是打心眼里的不喜医院那种地方,每次踏足,总会令她回忆起爸爸去世的场景,冷得渗人的太平间,沉寂得毫无生气的面孔,还有那屋子飘散的消毒水味。 “让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吃外头的东西。”姆妈知道她没事,眉头渐渐松开,也跟着劝卓然,“卓少,我看明雅这孩子身体一直很好,应该是吃坏肚子的关系,你就让她休息休息,如果晚上还吐,到那时候再送医院也不迟。” 明雅脑袋嗡嗡作响,倒在上不管是谁的枕头,拉扯拉扯被子便钻了进去。 “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 明雅都快睡糊了,只觉得有一块温热带点意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脑袋上,努力掀了掀眼皮,她连是谁都没瞧清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两点,抓抓头发她从上爬起来,手在柔软的小腹上了,发现刚才的闷恶心已经不在。 心想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她放宽了心,穿好衣服走出客厅。 空无一人的房子显得有些冷清。 眼角的余光在这个时候扫到桌子上的字条,她捏起来细瞧,一眼认出了是卓然的字迹,大致就是公司突然有事需要处理,会晚一点回来。 明雅挑挑眉,随手就抛弃了那一张白纸,转而旋开了姆妈房间的大门。 悄悄瞥了眼躺在上睡得一脸安详的老人,她目光一亮,趁着没人赶紧穿上鞋子出门。 沈渊说的咖啡馆不好找,明雅到了地还得四处问人,兜兜转转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 她咬着牙把玻璃门推开,如果这次再上沈渊的当,她……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驴。 ——叮铃叮铃—— 门口的风铃在她进来的时候发出几许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与咖啡豆淳淳的香气,明雅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地方。 大致在馆内逡巡了一圈,她没找到沈渊的身影,想到他虽然让她下午过来却没说多少点的时候,她抿抿,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进去。 随着服务员将菜单给她递过来,明雅略略扫了眼,她对咖啡没什么研究,平时也少喝,最多是卓然煮多了她就跟着喝两口,而她本人其实也不是很喜咖啡的味道。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雅在把菜单翻了又翻,翻到快烂,也没找到低于一百块的饮品时,她哭丧着脸点了一杯101的。 如果不是面子问题,她真想颤抖的问一声:能要一杯白开水吗? 眼瞅着服务员小哥笑容面的退下,明雅的心在默默的滴血,如果沈渊不来……如果他不来……她非把他生辰八字写在纸人上,做啥——打小人! 这时,像是约好的,明雅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沈渊越驶越近的包黄。 一个刹车,霸气的兰博基尼驶入车位。 没多时,他一身笔的西装,帅气人的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户口本。”他摘下墨镜面朝她走来,从公事包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红本。 明雅接过翻了翻,四肢有些发软的起身: “谢了。” “你怎么了。”他在她斜对面坐下,一双桃花眼不停的往她身上扫,怎么才一个上午她就变成了一只病猫。 “没事。”她打了个哈欠,如果他也像她一样饿了一天,八成也会手软脚软,“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次欠你个人情,以后一定还。” 沈渊听罢嗤笑两声,这算什么人情。 “坐下,我还有话要说。”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不让走,表情严肃,这会儿明雅才拿睁眼去瞧他,一瞧不得了,平吊儿郎的一个人,今天却破天荒的带着一个公文包…… 明雅眯起眼,心中虽然存有疑虑,却还是半信半疑的在他对面坐下。 “你确定跟卓然离婚了?”喊来服务员,他不看价钱牌的点了一杯蓝山。 明雅有些恼火,也头一次怀疑沈渊是不是像老女人一样到了更年轻,一个问题重重复复的问他就不嫌烦。 “离了。” “有离婚证吗?”他略作沉,得寸进尺的问。 “……”明雅决定不跟他拉扯下去,而且她现在也没力气跟他扯,捡起包包起身。 “先回答再走。”可惜他不放行,捉着她的手不放。 她用力的了两下没得逞,蹩起眉头语气不太好的说道: “他说今天会给我。” 沈渊微微挑起眉,似乎很意她的答案: “坐吧,我真的有东西给你。” 明雅愕然,瞅着他翻找公文袋的动作,眉头用力的打了两个死结。 良久,当他从黑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袋的时候,她张了张嘴: “这是什么?” 没有马上回答,他动作缓慢的将绳子拆开,拿出一叠纸张递到她面前,完全是手写的字迹工整圆,透着几分刚劲有力…… 不过是一眼,明雅便认出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体是她父亲的字迹。 将明雅愕然的神尽收眼底,沈渊深深的看了她片刻,表情严肃的说道: “这是爸爸生前留给你的遗书。” 明雅一片茫然,恍惚之间,她看着自己捏在纸张上的手,微微的,止也止不住的颤抖。 一字一字的阅读,大致是: “小雅,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因为在此之前,你已经为你当初的决定付出了代价,当然这是我最不希望见到的。” “爸爸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的李伯伯已经确定了我是癌症末期。” “孩子,虽然你已经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你的脾气太像你母亲,这也是我无法安心离开的原因……” “爸爸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提前给你铺好后路,如果某天,我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带着这封信去找你的李伯伯,保险箱的钥匙我寄存在他那里,里面存有你母亲生前给你留下的翡翠项链与价值一亿的金条……” 洋洋洒洒四五页的文字,充了一个父亲临终的嘱托。 沈渊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在他的记忆中方明雅不常哭,不像别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哭鼻子,她哭的次数很少,真正因为悲恸而痛苦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其中有一次是从乡下带回来的时候,他大半夜从她门前经过由里面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哭声,那是一种细细闷闷的生怕被人听到的哽咽,还有一次是方爸爸去世那天,她跪在尸体旁直到晕过去也没停止掉眼泪…… 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明雅没伸手,她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眼都是父亲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字里行间那种待她如珠如玉的关心,正像他所说,也许他对不起她的母亲,但是他对她,真的是毫无底线的疼着。 良久,明雅突然由文件中抬眸,带着水光的星眸比平更灿然清澈。 “我爸爸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难道爸爸就这么信任这个人,真不怕他起什么歪心思而后倒打一耙? 沈渊端起咖啡晃了晃,他不习惯加糖,于是只是干喝了一口,正道: “因为你爸爸曾经打算把你嫁给我。” 在她透着点恼怒的目光下,他回忆起自己十八岁那年,因为方明雅,他被方父揍进了医院,而后在母亲的求情下才勉为其难同意送他出国。 虽然只有几年,可他已经完全把这个慈祥和蔼的男人当成了亲生父亲看待,谁知道在女儿与自己之间,他会对他如此残忍。 曾近全心信任的人说翻脸就翻脸,毫无情面的把他驱逐,不论他往昔如何努力的讨他心,甚至连个正眼也吝啬于看他一眼。 他的心冷可想而知,但是他不会像女人一样的哭鼻子,更不会试图解释,只等到羽翼丰的时候将这些屈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可谁知道在上飞机的那一刻,方父会亲自向他道歉。 方明雅那点蹩脚的演技怎么可能瞒过有着几十年人生阅历的父亲。 他当时只是微笑,听着他的说辞说着“爸爸,我不怪你”,其实心更冷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