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脸上的高兴劲儿这下子怎么都盖不住, 抱着正元帝的胳膊就一个劲撒娇,正元帝被她哄的直笑。 殿内还是暖意融融,可李述却只觉得浑身发寒。 太子要出 闭了,父皇对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出来后很快就能收拢势力,皇后也开始重掌凤印,东 的势力又起来了。 李述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往后的 子不太好过。 仗着太子 足的空档,老七在父皇这里讨了黄河水患的差事, 做了一些实事政绩,慢慢在朝廷里也招眼起来了。 这三个月风平浪静, 不是因为老七已经强壮到憾不动的地步,而是因为东 蛰伏,只顾着收敛势力, 本就没工夫去斗老七。 过阵子太子重新出山,老七的 子就不可能像如今这么好过了。 冬至才过,冬天只起了个头,往后还有数九寒天的 子,最艰辛的时刻还在后头。 可强敌环绕,她却已是孤立无援。 * 又过了小半个月,太子的 足就解了。 三个月的 闭给他带来的影响非常大,他更瘦了,也更沉静,看着更有一国储君的模样。 正元帝看着太子,有点心酸,心想,他终于把这个孩子给扳到了正道上,不枉他对太子那么狠心。不狠不出孝子啊。 太子直 跪在地上,身上衣服单薄,仿佛身体还停留在三月前的天气里。他深深扣首,声音里还有风寒过后的哑,“父皇,儿臣知错了。当初就不该用高进那样的人,更不该……不该被 了眼,收了他的孝敬。这三个月里,儿臣反思了很多,知道自己当初错的多离谱。要不是儿臣用错了人,今年黄河也不会发大水,儿臣愧对那些受灾的百姓。” 太子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 正元帝叹了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能再犯了。无论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都别忘了,百姓才是 基。” 太子忙称“是”。 正元帝就让他起来,隔着小几,父子对坐在罗汉榻上。 小几上都是折子,一封折子摊开来,显然正元帝看了一半,还没看完。 见太子的目光落上去,正元帝便道,“这是你七弟上的折子。他负责治理黄河,这么大一件事,他又是第一次经手,难得调配有度,还没出过错。从前朕都没发现,原来礼部藏了老七这块宝。” 正元帝还想教育太子,“虽说你是哥哥,但见贤思齐,你应该学学你七弟。他安静沉稳,做事不争,但真遇到事了也不避。你要收收 子,也学着静下心去做几样实事来,别成天想着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的。” 太子被训得低下了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父皇说的是,等过年时七弟回来了,儿臣好好跟七弟说说话,跟他学学。” 他的声音都是谦恭,低下头来,正元帝看不到他目光中的怨毒。 好个老七,趁他 闭,倒是在父皇这里落了个好。他倒是会抓机会! 三个月的 闭哪里会让人彻头彻尾的变,太子只不过是将从前那些被父皇不喜的地方都藏了下去。也就是正元帝被亲情蒙了眼,真的以为这孩子能学好。 太子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之前是他没工夫,如今出来了,第一件事就要拿七弟开刀!杀 儆猴,让旁的皇子都看看,谁敢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出头?! * 太子刚出了 闭,太子妃就办了一场宴,低调起见,这次请的人不多,只请了些相好的世家命妇。 李述也被下了请帖,毕竟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公主,东 开筵不请她,那跟明着撕 也没两样了。太子妃不会做那种事。 李述收了请帖,自然不能不去,叫红螺备了厚礼,坐马车去了东 。 但如今毕竟是跟东 生疏了,见到太子妃时再怎么脸上带笑,看着都是虚假。 相对假笑,何必呢。 李述将礼送给太子妃,说了一句不疼不 的关心话,就说自己身体不大好,要先回府了。 众人一看她如今瘦骨伶仃,也不疑有她,于是李述终于 身。 她沿着回廊往东 外走,谁知跟她一道早退的还有一个人。 李述看着杨方,有些不解,“杨驸马怎么了,不陪着安乐么?” 太子出了 闭,安乐高兴地就差蹦起来了,跟太子妃亲亲热热地说话。 杨方淡笑了笑,“ 宴上闹腾,又都是女眷,我还是在 外等她的好。” 李述略皱了皱眉。 从前 宴上,杨方都是陪着安乐的,极少出现这种自行离去的事情。 这二人忽然又疏离了,李述心想,又是为什么?她还以为安乐已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早该和和美美过 子了。 二人一道朝 外走去,走到丹凤门外,眼看马车就在前头,杨方忽然停了脚,开口道,“公主,都说你聪 ,对朝事有 见。有件事我想问你。” “杨驸马请说。” “你怎么看我们杨家?” 李述皱眉。 怎么看? 这问题也太宏泛了,若是想捡好听的说,自然是诗书之家,子弟清贵,低调沉稳。但杨方明显不是想听这个。 如果真让李述形容,大抵会用“中庸”这二字来说。 不拔尖,也不垫底,不出彩,也不出错,不站队,也无异心。哪位在最高处,就忠心效忠哪位。固然不会有滔天的权势,可也不会有极大的错误。 李述想了想,只能这么形容:“杨氏子弟克己恭谨,持身端正。” 杨方听了,就自嘲地笑了一声,“公主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其实也不必捡好听的说,我们家从立国初始,走的就是明哲保身的路子。” 无论朝廷里 争成什么样子,哪边都不沾。沾了的话,固然容易博大富贵,可一旦败了,更容易有大过错。对于一个家族而言,这样不温不火,其实反而是绵延不绝的 本。 “公主,您觉得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错了么?” 杨方的问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李述跟他们杨家又没啥关系。 可他眉眼之间都是郁 ,神 竟看着有些茫然,显出些不知所措来。 李述拢了拢肩头斗篷,忽然想明白了杨方和安乐如今的疏远是从何而来——两个人出现了政治上的分歧。 安乐是太子胞妹,她从血缘上就是向着太子那边的。 可杨方持身中立,不想卷进 争,一点都不想帮太子。 李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明哲保身没错, 勇进没错,汲汲营营也没错。” 她道,“都是选择而已。” 从前太子如 中天时,杨方和安乐的矛盾只是 情上的,若是 久天长,杨方能将安乐的心赚回来。可如今二人之间隔着政治,那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们俩怎么也走到了这种地步。 李述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气在空气中呼出去,凝成一团白雾,蒙蒙一片遮在眼前。 杨方没见过李述这样怅然的模样,便问,“公主叹什么气?” 李述淡笑,“没什么,我只是想,但凡跟皇家牵扯上了的人,最后好像都逃不出一道选择题:权和情,到底选哪个。” 她目光怅然,不知道是想起了谁。 杨方闻言怔了怔,旋即也涩然笑了一声,“公主这句话说得极好。” 权和情,选哪个。 这段 子以来,安乐同崔进之经常往来,杨方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龌龊地往私情那方面想,事实上安乐若真有私情,凭她的 子,只会正大光明地请和离, 本就犯不着暗中往来。 只是因为政治目的。 因为崔进之能帮东 ,而他不想帮,所以安乐疏远了他,亲近了崔进之。 如果他想和安乐亲近,难道唯一的选择就是像崔进之一样,彻底站到太子那头?他们杨家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难道要为了一个“情”字就断了。 倘若真得了从龙之功,那就罢了;可若是输了呢?他们一家子的 命就 代出去了。 这道选择题,杨方没有那样容易做出来。 他只能苦笑,“都说男子天生果断,女子合该柔弱。可如今看来,安乐的选择却比我果决的多,瞻前顾后,游移不定的反而是我。” 他低下头来,“对安乐而言,我对她的情是很容易抛弃的东西吧。” 他对李述拱了拱手,就往自家车驾那儿走去。他也不上车,就一个人负手站在马车旁。 这时候天上落下了雪粒子,薄薄一层落在他发间与身上。他也不伸手去拨,就那样沉默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述愣了愣,忽然就想起……沈孝来。这两个月被她 在心里头,死活都不去想的人,骤然就这么蹦到了她脑海里。 李述想了想,朝杨方走了过去,“其实,选择对谁而言都不容易。你知道安乐的 格,她没那么冷情。我想她这个选择,也只是看上去果决,可能心里也难受。” 可杨方闻言,只是对她扯了个笑,“我不是神仙,公主,我看不到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能看到的,只是安乐经常离府去找崔进之的背影。 李述张口还想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叹了一口气,“你们……你们好好的吧。” 别过杨方,李述走了十几步,上了自己的马车。红螺连忙将一个手炉 进她手心,替她解了披风,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 红螺说,“入冬第一场雪,都说雪后寒,往后您可要再多穿点呢。” 李述拥炉向后靠着,微微掀起帘子,看着外头渐起的雪,没有首尾地说了一句,“这场雪应当各地都落了吧。” 不知道河南道冷不冷。 回府时,雪粒子越来越大,黑 的马车顶上都被敷上了一层白。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脚步匆匆走过去时,行止间带起的风将雪粒子打起了小旋儿,转了一阵,随着书房门关上的声音,慢慢又落了下去。 李述在桌后坐下去,提起笔来,将近 朝中与 中事写作一封长信,细细地告诉了七皇子。 太子要重新出山了,以后诸事都要慎重再慎重,否则一旦被挑出错来,太子 就会循着错,拼命将老七打 下去。 一封书信 畅到尾,潇洒字迹 篇,直到最后,却忽然停住了。 行云停, 水破,笔尖悬停纸上,显得十分滞涩。 吧嗒。 墨点子落了下去,摔在纸上,四溅开来,凝成一个抹都抹不掉的黑点。 老七最近正在洛府督工。 笔尖这才动了起来,这回的笔迹却没那样疏阔,反而横平竖直,仿佛稚子初习笔墨,生怕一撇一捺都要落错。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