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明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 却还是抓起他的手来吹了吹,然后将刚才绑得太紧的帕子松了松, 好让他舒服一些。 梁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温柔了许多的动作, 捧起他的脸别扭又笨拙地往他鼻尖上吹了口气。 王滇莫名其妙, “做什么?” 他鼻子又没受伤。 梁烨松开他的脸, 转过头去嘀咕了两声, 王滇没听清, 下意识凑近了一些, “你说什么?” “吹了气,”梁烨偏过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就不疼了。” 王滇神奇地理解到了他的意思,神情有些复杂,“蛊虫发作是昨天的事——” 梁烨皱了皱眉,有点不,又有点恼怒,恶狠狠地又冲他吹了口气,王滇偏头要躲,接着就被人温柔地亲在了鼻尖上,整个人顿时一愣。 梁烨伸手摸了摸他后处的蛊虫,垂着眼睛问他:“还疼吗?” 王滇叹了口气。 “不疼了。” —— “要说起咱们梁国兴庆这位太皇太后娘娘啊,这没有三天三夜是讲不完的!这曾经的崔、王、晏、卞四大家族里,就属崔氏多出奇才子,崔娘娘本是崔氏旁支,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从溧老家进京赶考,力一众男儿中了状元,恰逢惠献皇帝京郊祭祖地动,二人落深山,偏偏惠献皇帝腿脚受伤,崔娘娘为救人不惜暴女儿身,惠献皇帝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原来二人早已情愫暗生……后来娘娘及笄,惠献皇帝力排众议,促成娘娘入主中……后惠献皇帝驾崩,几位殿下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娘娘当机立断扶立先帝继位……”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讲述着太皇太后的奇闻,众人或叹或惊或笑,听得入神。 “牝司晨,国之不幸。”角落里,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聚在一起喝茶,有人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 “叔濯,慎言。”旁边的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是在大都。” 荀捏紧了茶杯,低了声音道:“当在四方城一见,我本以为是浅滩卧龙深山伏虎,可荀曜师兄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荀曜师兄他们三个是被人算计利用了,却谁都不曾站出来为他们说话,陛下都……我真的不知道我来大都还有什么意义。” “你话说得好听,不还是照样参加了第二次科考?探花郎,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一个眼睛细长的青年嘲讽道:“不管掌权者是谁,反正啊,平步青云的是你啊,荀探花。” 荀脸难看,“我继续科考,是因为我答应过百里大人一定要入仕。” “好听话谁不会讲。”那人冷笑一声。 “楚意远!你少说两句!”旁边有人出声道:“还有叔濯,你也冷静一下,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陛下并没有要荀曜师兄几人的命,待你我入仕,总会找到机会,何况此次没有牵连到长霖书院的其他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楚意远冷哼一声:“就算你们入仕也只是小官外放,能成什么气候。” “楚意远你有完没完?我知道你这次没中心里有愤,可谁让你平里不用功?”有人一拍桌子道:“难道是叔濯和宾白的错吗?你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反倒处处找茬,难怪你考不中!” “你——”楚意远猛地站起身来,对那人怒目而视。 “行了行了,像什么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刘宾白将身边的人拽着坐下,“明便是太皇太后娘娘的寿宴,届时咱们作为新科进士都要进殿面圣贺寿,还有南赵东辰楼烦三国来使……” “……明便是崔娘娘六十大寿,乃是我大梁这几年难得的喜事……正所谓女子不输男儿志……”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猛地一拍,茶楼外忽的炸开了一声惊雷,滂沱大雨瓢泼而下。 “意远你去哪里!?”嘈杂中有人仓促地喊了一声,却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暴雨中。 大都上空黑一片,疾风骤雨几乎得人不过气来,皇寝殿朱红的窗棂被雨水拍打地噼啪作响。 王滇伸手将窗户关上,将雨水冷风隔绝在外,却依旧觉得冷,即便是白天,屋子里已经暗得点上了蜡烛,厚重的檀香在房中缭绕不散。 “将香灭了吧,熏得人头疼。”他拢了拢袖子,坐回了书桌前,借着烛火的光继续看那本奏折。 梁烨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兔绒薄袍,袒着大片膛,劲瘦的身一晃而过,在雪白柔软的袍子中若隐若现,让人不知道他是冷还是不冷。 反正王滇是看着眼睛疼。 梁烨懒洋洋地挑起了香炉的盖子,手里的钩子还挽了个剑花,在那儿鼓捣了半晌,香不仅没灭,反倒变得更加呛人。 王滇一边咳嗽一边用袖子掩住口鼻,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东西,干脆利落地将香灭了,又去窗边将刚关上不久的窗户打开透气通风。 然后就被人抵在了窗户边上。 梁烨将他困在墙和自己之间,慢条斯理地啄吻他的眉眼,掌心托着他的下巴,得他仰起头来,很快王滇的衣领和发梢就被雨水打,耳边雨声轰鸣雷声阵阵,冷风裹挟着热气,他往梁烨间抓了一把,扶着窗台直起了身子。 “别闹了。”他抿了抿微疼的嘴,“今还有许多事要做。” 梁烨轻笑了一声,双手箍住他的不让他起来,眯着眼睛看着飘进来的雨水将他的前襟打得半,低头亲了上去,堪堪碰到柔软的布料,就被王滇薅住头发给拽了起来。 梁烨不地偏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这厮下嘴向来没个轻重,王滇疼得皱了皱眉,梁烨咬着使劲磨了磨牙,才在王滇警告的目光下松了嘴,“再敢薅朕的头发,朕便将你的腕子咬穿。” 王滇瞥了一眼手腕上已经通红隐隐发紫的牙印,扯了扯嘴角,凉凉道:“你试试。” 说完便敛了袖子往桌子前走,梁烨紧紧跟在他身后,在他坐下之前抢先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揽一抱,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将脸埋在他背上狠狠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气息透过布料微微发烫,王滇盯着那折子看了两行字,还是没忍住道:“这样不舒服,放我下来。” 梁烨恶劣又狎|旎地抖了两下腿,让他贴得自己更近了些。 “…………”王滇沉默了两秒,转过头幽幽地盯着他,“你好好一个皇帝,能别把自己搞得跟|氓似的么?” 梁烨勾了勾嘴角,“折子有什么好看的,看朕。” 王滇深了一口气,指着桌子上高高的两摞奏折咬牙道:“我前天问你奏折都批完了吗你说都批完了,让我什么都不用管,来,你告诉我这些从大前天摞到今天的这些是什么玩意儿?你脑子里进的水吗!” 窗外亮白一闪而过,咔嚓一声炸雷好像贴着耳朵响起,梁烨勒着他的胳膊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咧嘴笑道:“朕怕你无聊,特意给你留的。” “我谢谢你。”王滇忍着气看了几本,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皱着眉道:“明寿宴……” 梁烨无打采地趴在他背上嘟囔:“朕都安排好了,尽管放心便是。” 听他这么一说,王滇反倒愈发不放心起来,他扭过身拽了拽梁烨的头发,低声道:“我也不多问,只是你有没有安排什么中毒假死之类的戏码?” 梁烨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半晌才喃喃道:“王滇,你脑子才是真进水了吧,崔语娴的寿宴,朕为什么要假死?” “……啊。”王滇伸手摸了摸鼻子,“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我瞎猜的。” 梁烨愉悦地笑出了声。 王滇抓了抓他的头发,垂眸思索了片刻,梁烨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今晚留在中陪朕。” 王滇犹豫了几秒,“好。” 梁烨有些稀奇的看着他,“你竟答应得如此痛快?” “总觉得拒绝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王滇皱了皱眉,“尽管我相信科学,但偶尔还是可以信一下。” 梁烨眼底带着三分茫然,“科学?” 王滇起了逗的心思,神认真道:“比如说地是圆的,我们住在一个巨大的球上面。” 梁烨纠正道:“天圆地方,我们住在地上。” 王滇笑着说:“又比如时间空间是可以弯曲的。” 梁烨皱了皱眉,“荒谬。” “说不定哪天我就不见了。”王滇看着他费解又不屑的目光,捏着他的脸颊玩笑道:“哪里都找不到——嘶!” 梁烨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暧昧地舔|着,王滇喉结微动,移开目光,试图将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却被他锋利的犬齿刺痛了指腹。 这厮的目光侵略极强,连望都如此赤|明目张胆,不见半分含蓄,王滇卡住他的下颌,强硬地将手指拿了出来,冷声道:“看奏折。” 梁烨恶意地将他往上掂了掂,“好啊,朕陪你看。” “是我在帮你看。”王滇耐心地纠正他,顿了顿道:“明你穿的冕服领口低,今晚老实睡觉,其他的想都别想。” “你这人真是龌龊。”梁烨轻嗤道。 王滇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大腿,之前他那有搭扣的带正明目张胆地在上面了两圈,尽管有子隔着,但他还是从中看出了某种旎又下的意味。 “这是干什么?”他又瞥了一眼,问梁烨。 梁烨修长的手指在那搭扣上轻点了两下,垂眸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意足,“不知道,但朕觉得很好看。” 王滇决定当成偶然的意外,伸手去解那搭扣,梁烨故意捣,将他的子得七八糟,了两圈的带也松垮地贴在腿上,王滇气得了他的手背一巴掌。 “朕明白了。”梁烨忽然声音一冷。 “明白什么?”王滇看他的表情,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 梁烨将手指伸进布料和搭扣之间,往上轻轻一勾,开心道:“不穿子,将这带换成黑的更好看。” “…………” 王滇觉得北梁要完。 第70章 玉佩 翌。 风雨未歇, 半枯的黄叶被雨水打落,晃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上,又被厚重的官靴重重踩进了泥里, 泥点子被溅到朱红的衣摆上。 原本定在御花园的寿宴被挪进了宽敞的大殿中, 廊檐下雨水成线, 女太监们端着盘盒鱼贯出入,除却雨声, 寂静无言。 然而一墙之隔的外殿却热闹非凡。 即便是滂沱大雨也丝毫不影响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兴致, 如此难得一遇的盛宴,自然是携带子而来,隔着雨幕便未见先笑,拱手让礼, 热络得仿佛昨天你死我活的是别人;连廊下盛装打扮的小姐姑娘们优雅地捏着帕子低声私语, 偶或碰上长辈贵人们,便要矜持地拎起裙摆来款款行礼,颊飞红霞; 小厮丫鬟们忙着给主子们撑起油纸伞,半边身子都淋透在雨里, 却仍不辞辛劳帮主子们整理衣服伞帽;头次进的年轻进士, 自以为隐蔽地、谨慎又兴奋地四处打量, 不小心撞到了哪个女便连连拱手致歉,惹得路过的公子哥们一阵哄笑, 小姐们掩着帕子轻声笑着, 旁边的长辈们面带不悦…… 王滇撑着油纸伞沿着墙穿行而过, 听着周围的喧嚣声, 快步进了内殿, 直至走到连廊下耳朵才清净了下来。 疾风吹得殿外高树潇潇作响, 冷风裹挟着雨水从连廊外一股脑灌进领子里, 便冻得人透心凉,他垂眼,拂掉了下摆不知何时沾上的泥点,在外面毯子上踩了踩,进了大殿。 官员及其家眷便鱼贯而入,紧接着响亮的唱礼声便穿透了雨幕落进了大殿里。 “楼烦来使到—— 南赵来使到—— 东辰来使到——” 楼烦人多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然而主使却生得修长清瘦,即便披着厚厚的裘也掩盖不住他的单薄,一头披散的黑发里混着银丝,尤其面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只出了半截苍白漂亮的下巴,他手里攥着帕子,走两步便要咳上几下,看着像是马上就不要咳死过去,落座的北梁诸人已经有开始紧张的,尤其是礼部的官员,生怕这人死在殿上没法跟楼烦代。 “……这是楼烦的大王子喀什连雪,听说是个不人不鬼的妖物,不过子软弱,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应好……” 王滇眼尖地看见他攥着的帕子被血染透,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对旁边的毓英低声道:“找个太医——直接去找李太医,让他在偏殿随时候着。” “是。”毓英应声而去。 王滇再抬头,便对上了赵岐的目光,对方含笑冲他扬了扬下巴,紧接着就被身后面容肃然的男子不赞同地拽了拽袖子,回过头去瞪了对方一眼,又伸长了脖子看向王滇,王滇只好笑着冲他点点头,赵岐这才意地落了坐。 东辰的主使同其他两国不同,是一名容貌丽的女子,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男子的官袍,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身姿曼妙,她神情高傲地坐在了案几前,身后两名副使马首是瞻,乖乖地坐在后面。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