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又’?难道你以为我骗过你?” 江月儿哼道:“你敢说你没骗过我吗?” 杜衍刚要答声“敢”,突然福至心灵,喝道:“你今天偷偷看我股上的胎记了!”想来想去,自己骗她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而那姓孟的小子向来最听她的话,说不定就是他偷偷放她进去看过了! 江月儿懒得说话,又哼了一声。 杜衍却以为她是默认了,登时捂住股,羞愤加:“你不是答应过阿叔,不会再偷看了我,我吗?” 江月儿被他这一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坏蛋!不止敢骗她,还冤枉她! 但在她开口前,杜氏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衍哥儿,谁许你说话了?!” 原来杜衍羞怒之下,忘了控制音量,叫在织房里起身换纱锭的杜氏听了个正着。 杜衍心里正为着自己的股给个小丫头看了羞恼不已,未及辩解,杜氏已道:“既如此,你多站一刻,月丫儿,你可以上楼去了。” 江月儿喜得差点拍了巴掌,这坏蛋可是头一回受罚,还罚得比她重呢!看这杜衍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乐得能多吃两碗饭,哪还舍得上楼去? 她嗯嗯随口应付杜氏两句,听织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自己搬个小板凳,哪儿也不去,就挨着墙儿,坐到杜衍旁边,仰起脸笑嘻嘻地对着他做鬼脸。 杜衍的脸这会儿已经得像紫茄子似的,偏强憋着一口气,不肯叫这小胖妞看了笑话。心里一时后悔:不该为了耳子清净,骗了小胖妞,这会儿被她报复,也算得着教训,以后还是离这祖宗远着些吧! 杜衍这样一想,再深几口气,慢慢平复着情绪,不消片刻,神竟恢复了正常。 可江月儿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看热闹的?如今热闹不给她看了,她—— 她一双大眼睛往屋里屋外转了转,登时来了主意。 杜衍只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小胖妞跑到院里蹲下来,不知在地上捣鼓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又背着手跑了进来,望着他,笑得很狡黠。 杜衍竟被笑得心里一颤,不觉张开手,作出了个防备的动作。 江月儿冲上来,趁他挡头挡脸的时候,一股脑将手里的东西进了他的脖领子里。 杜衍差点跳起来:那是一大捧的苍耳子……背上好好麻! 扔完苍耳子,江月儿拍拍手,迈着小步子又回到了院子里……这事,还没完…… 杜衍竟不知道这小胖妞整起人来竟这样花样百出,叫人防不甚防。因而,如坐针毡地站完了这一刻钟,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小面子,他喊了声“阿婶我能走了吗?” 得到允准后,忙不迭地上了楼:小胖妞正在火头上,他还是暂时避避风头吧! 楼底下,江月儿掐着,咯咯咯笑了半,突然发现,积郁在中半天的那股郁气竟消散了一大半! 她眯起眼睛,望向二楼窗台,觉得这一刻,她跟严大郎和严二郎特别有共鸣。捉人,尤其是捉大坏蛋,的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呢! 尤其一想到这些天她在这坏蛋面前伏低做小地大气不敢一口,他还时不时地委屈得不得了,心里悄悄涌起的那股不忍立刻就无影无踪了呢! 二楼上,杜衍铺开宣纸,练了大半张的字,等到心绪彻底平复,才想起来一件大事:他唱歌前小胖妞怎么说来着?她知道他之前叫什么了?! 真的假的?! 杜衍马上就站不住了。 江月儿向来心大,她的心事早随着那哈哈一笑消散了大半。 杜衍上了楼,她想起自己的小蛙(大坏蛋骗了她,她当然要收回小蛙),在院子里给它捉完午饭,又踮着小短腿给堂屋小花瓶着的荷花换了水,还到厨房问白婆讨两块海棠糕吃完了,估摸着杜氏快纺完线了,才施施然上了二楼。 一进门,当头就着一句:“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气我了好不好?” 瘦弱白净的小男娃走到哪都是板直,把头昂得高高的。现在冷不丁低了头,眼眶还的泛着红,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的确是会让人心疼的。 若是以前,这副小狗求安求抱抱的神最能打动江月儿。 但是,那是以前! 姐姐? 一想到梦里的事,江月儿马上又来了一肚子气,她也没忍着,将他用力一推,怒道:“别叫我姐姐!你比我还大一岁,叫什么姐姐!” 杜衍目瞪口呆:她说什么?我比她大一岁?!她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这几天事都多的,现在才更新,久等了 第21章 大一岁小一岁,对女孩子来说,跟“胖了瘦了”一样,是个一等一不能马虎的问题。 哪怕这个女孩子目前虚岁还不到五岁,才只有笤帚疙瘩那么高,她也觉得,自己个儿被占了老大的便宜,吃了不得了的亏哩! 但被这一嗓子提醒,江月儿想起来,这个便宜当初仿佛还是她撒娇耍赖才磨得人家改口的,现在翻脸不认的也是她,这也太……万一叫姓顾的抓住话把把她噎回去,那多丢人哪!江月儿羞得一偏头,趁杜衍没想起来,赶紧蹬蹬蹬蹬地跑出了门! 杜衍本没功夫想这个,他现在很动:若说小胖妞说知道自己真名的时候还可能是为了出气在戏他,但她冲动下吐出的这一句话反而证明了她前一句的真实! 关于他,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事! 而且这些事江家阿叔没告诉他,或许是不愿意他知道。恐怕他拿着小胖妞说漏的话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知道更多有关他身世的事,看来还得着落在这小丫头的身上。 不得不说,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不过杜衍自己怕也想不到,他这样九曲十八弯地一琢磨,反而误打误撞地找对了正主,还让这个正主免于在父母面前暴了。 到白婆在楼下喊吃饭的时候,杜衍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杜家留下的三个大人完全没看出来,这半天里,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杜氏看来,就是两个孩子又闹了别扭,才互相不睬对方。但向来苦夏的女儿今天胃口极佳,比平时还多吃了半个汁火方,连衍哥儿那个吃饭向来挑嘴的孩子都就着冬瓜虾米汤多进了一碗饭。能吃能喝的,还能有什么大事? 杜氏观察着,也就放心了下来。 吃完午饭照例要歇中觉,江月儿心情愉快,就是怕顾大坏蛋今天还会跟她睡一张榻,横他一眼,抢先将小蛙抱到枕头边,自己个儿躺上竹榻,从眼里观察起旁边人的动静。 杜衍没说话,他起身到了窗边,打从书架上出一本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江月儿放下心来,毕竟困意浓浓,没一会儿就呼呼睡去。 半个时辰后 江月儿在小蛙“咕呱咕呱”的叫声中醒来,瞪瞪地咕哝了句:“阿敬,你快把小蛙搬走,好吵。” “阿敬”顿了顿,方道:“你先把我的名字叫对。” 江月儿还糊着,顺嘴就答道:“名字?你不就是阿——”突然一个凌,她全醒了! 阿敬,啊不,那顾大坏蛋不知何时搬来一个小杌子,端坐在她头,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看见她清醒过来,杜衍目光微暗:小胖妞警惕心还高! 江月儿头一撇就要拿手薅开这家伙,被顾大坏蛋抢先按住:“你今天说过的,你会告诉我的真名。” 刚刚醒来,江月儿脑子还钝着呢,只勉强记得:“那我还让你唱歌呢,你不也没唱完?” 杜衍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立时面红如血:“那我给你唱完,你再告诉我。” 江月儿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了脑袋,但杜衍不等她说话,赌气似的,对着她唱了一句“三月桃花嘞,红呀似火,小妹妹有情哥哥”。 上来就是这么大胆热辣的唱词,江月儿一下被震住了。 她在市井里长大,往常也听过两耳朵譬如“夜里想阿妹,想得心肝儿醉”这些被杜氏斥为“不正经”的歌,心里其实不觉得有什么。但这种歌从杜衍这个从不跟其他男娃一样光股到处跑,衣裳的纽襻从来要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的小男娃嘴里唱出来,这就不能不让她侧目了。 尤其这家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他唱着唱着,还跟戏台上的戏子似的,翘着兰花指一眼一眼地睐着她走起了小碎步,最后用一个甩袖结束了整支歌。 江月儿就这么全程保持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这一整首《十二月花》歌。 “该你说了,我全名是什么。”歌声一落,杜衍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江月儿还在回味他刚刚那让人惊掉眼珠子的表演,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我跟他当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杜衍语气突然一变:“你不会是想赖帐吧?” 江月儿被他一,口而出:“赖什么帐?你不就叫顾敬远吗?” 顾敬远……杜衍按捺住动,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连珠炮般发问:“那我是哪一年生人?” 哪一年?江月儿最多只晓得今年是狗年,往上再数……她呆呆地伸出五短短的手指,有点想扳手指头了…… 杜衍便一声冷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 江月儿生气地睁大眼:“我怎么不知道了?你不就——” “就什么?你想说就什么?” 趁江月儿词穷,杜衍又冷笑一声:“看来,我是哪里人你也不知道了?” 江月儿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连手指头都是捏得紧紧的,他只是看似轻松地斜睁着她。 可是,叫杜衍说中了,她……的确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过,他的口气太让人生气了,江月儿呼地站起来,怒道:“谁要知道你是哪里人!” 杜衍懊恼地闭了下眼睛。 果然,外面马上响起了上楼的声音,阿青高亢的叫声吵醒了整栋楼房:“月姐儿,衍小郎你们睡醒了?下来洗把脸。” 江月儿白了杜衍一眼,答了声“嗯”,推开他外往走去。 快推开门时,忽然想起来:“对了,我没答应告诉你原来叫什么吧?” 反正今天想来也问不出更多事了,杜衍便一抬下巴,道:“你没答应我,那你让我唱什么歌?” 江月儿气结,她想说“我就是随便说说”,但现在既然已经让这家伙把什么都问出来 ,再说这些话,不是短自己的气势吗?她才没那么傻! 江月儿鼓了会儿嘴,忽而灵光一闪,眼睛顿时亮了:“那现在你知道你叫什么了,还不快去寻你的亲?”顾大坏蛋找到自己家了,不也不用祸害他们家了吗? 只问了这么点东西,杜衍既高兴又失望,但总的来说,还是失望居多。闻言,他没打彩地答道:“天下这么大,重名的也不少见。只凭一个名字,我到哪去寻亲?” 心里却惊疑不已:不会吧,只是戏了她几天而已,她就恨不得赶我走了?小胖妞什么时候心变这样窄了?莫不是—— 杜衍看向江月儿充斥着懊恼的大眼睛:莫不是,这里头还有些其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天才弟弟,连秘密都好难守住的2333 第22章 尽管杜衍心急如火,恨不得把小胖妞知道的一下子全挖出来。但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再没找到如先前那样合适的时机来套问出江月儿的秘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