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八岁时离开泯山,那时骆珏笙才十岁,分别时,她还真舍不得这小孩,思忖着,这一离去,也不知多久,便拧着他的面皮问:“老头,过了五六年,你长大了,我怕我遇见你也认不出你,你说说,我想你时,怎么找你?” 骆珏笙早已习惯她的涂毒,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他开了玉行或是与玉有关的商铺,会起个名字叫双缘。 没想到,她随谢家搬迁至西凌皇城时,居然看到这里开着一家双缘拍卖行,掌柜是郑中希。 谢良媛嘴里的山楂吃完时,骆珏笙的茶也泡好,两人在菜地旁的小木桌前面对面地坐着,她抿了一口热茶,“啧啧”两声后,“没错,是这味,我还以为我错了。” 骆珏笙不明,“什么?” 谢良媛眸光湛湛浏览着少年眉宇间,“在里,我天天喝这种茶,你曾说过,这是刑兰草,很难养活,是你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个井里的水可能养活刑兰草,可我为什么这几天一直在里喝到呢?” 谢良媛并不懂得茶,但她随祖父学玉雕术学,曾被祖父强行训练观察细微的习惯,光玉石就摸了一年多。 所以,在里喝到刑兰草茶叶时,她便觉有一种很悉的觉,只是一时想不起。 如今,再重温,便确定,不单单是出自同一种植物,也是出同一种烘焙的手法。 骆珏笙眉锋簇簇一抖,看向了别处,一丝叹息掐断在边。 谢良媛微微掠掠嘴角,笑了笑,不再就此话题。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分享的秘密! 少顷,骆珏笙开了口,“这几,单掌柜招待了三次‘夏凌惜’,每一次,她都在二楼展示厅呆了近一个时辰。” 谢良媛拍了拍额头,站起身,“今夜我来是想看看进展,带我去瞧瞧。” “我去换件衣服。” 骆珏笙出来时,着一件暗宽袍,脸上戴着皮质面具,头顶上的假发半灰白,若不是身姿轻盈,真让人觉得这就是个又瘦又小的老头。 “戴上吧,你现在不适合被人人出来。”骆珏笙走到良媛面前,亲手为她戴上面纱。 谢良媛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抱怨,“老头,我明明比你高的,现在好了,一下缩水了。”夏凌惜比骆珏笙足足高出半个头。 骆珏笙皓眸眯起,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宽道:“别怕,你还是孩子,还会长个子。” 谢良媛隔着他脸上的皮质面具,准地捏上他的鼻子,调笑:“谁孩子呀,说起来,这谢良媛还比你大上几个月,小骆,来,叫一声姐姐。” 骆珏笙摇摇首,不予回应。 谢良媛走在前面,从秘道绕到双缘拍卖行的后院,拐个弯进入一楼大厅,拾阶而上,进入了二楼展示厅。 值夜的护卫,听到动静,看到大掌柜略显蹒跚的身影出现,双拳一握,“大掌柜,您请。”说着,便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展示厅的门。 厅内灯火通明,玉舞人孤伶伶地站在两尺高的展示台上……泪,瞬间盈眼眶! 她轻轻地揭起脸上的面纱,置于脑后,缓缓走过去,神情庄严肃穆,如同祭祀作古的先人,提着裙裾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直至站到了展示台上! 终于,终于可以不带面具地看着眼前的自已—— 谢良媛面苍白得近似溺水之人,僵直地伫立在玉舞人前,眸光仿似与玉舞人相,她双紧抿,瞳仁里如千里冰封,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地死灵气息。 骆珏笙轻轻关上门,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掌心带着轻颤不停地抚摸着玉舞人,削瘦的肩膀轻轻晃动,哀伤弥漫在空气中,萦萦走。 “很疼的……”谢良媛颤了一下,启了启,还是了下去,眨了眨眼,待眼中的意褪却后,转身,看着骆珏笙,眉眼弯弯,梨窝浅动,“我熬过来了,现在连梦都不做,只是……。我没办法入土为安了。”她居高临下,对着展示台下的骆珏笙做了一个展翅高飞的动作,笑得愈加畅,“再过几天,拍卖会开始,我的尸体会在世人眼前暴光,接着,官府接手,仵作验尸……。” 骆珏笙走上台阶,温柔拥抱住她,轻拍着少女的后背,作动如同长者对一个孩子的抚。 “可我必需把自已卖了,不单单是因为仇恨,我需要这笔银子,我……。有责任。”谢良媛轻轻泣,她沉浸在悲伤中,带着萧飒与悲凉,“每个人都有所背负,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就可以避开,我祖父教导我,人可错,但明知错却放任不作为的,没有资格成为夏家的孩子……夏家欠天下玉商一个待,只要夏家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担起这责任,那些孩子,那些老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做得很好!” 桔红灯下,红舞幔纱中,他们却象寒冬里,一对相互取暖、相互籍的孩子,紧紧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骆珏笙缓缓放开怀中轻颤的少女,微寒的指尖带着怜惜轻轻抹过她的眼角,“阿惜,心事了了后,就开开心心地做谢良媛,记得,这世上不会有无端的重生,必定有人给了你新的生命,那个人,迟早会在你生命中出现,他陪伴你一生。” 谢良媛嘴角淡噙一丝浅笑,平复了心情后,骨子里的劣又浮了上来,戏谑道:“老头,这话该我劝你,我以前就想不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事,会让你小小年纪总是一副如丧考妣,现在,我猜,你经历的不会比我诡异,只是你不说,我也不会追问,我只是想劝你,人活着,可以泪,但不要不开心,因为人生太短暂,你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遇到什么,没有几个人有象我们这样的运气。” 谢良媛说完,也不指望骆珏笙回应,便转了身,又向前迈了一步,平静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玉舞人的眼睛,觉指腹并无异样,便凑上前,轻闻片刻,笑道:“周玉苏想用透明的玉脂浆直接往眼睛上抹,还好,总算她发现得快,马上擦了,否则,拍卖会那天,稍有经验的玉商都会瞧出问题。” 骆珏笙上前,仔细观察后,“这玉雕人的眼睛确实是个败笔,有经验的玉商肯定瞧出问题,所以,谢卿书方让她修改。” “是的。谢卿书是个不错的玉品鉴定师。当年,我找上他时,做了几个赝品让他过目,他是叹为惊止,说他看过原作,夸我雕的与祖父原作神似近九成九,可他却不知,原作就是出于我的手,我的祖父上了年纪后,眼神不好,都是他画了图样,动手雕的却是我……哎,”提起往事,谢良媛眉眼黯淡,“可惜,那些玉作最后都附之一炬。” “你小小年纪,在雕玉的造谐上,已不输于一个拥有三十年雕刻经验的玉匠。” 这三年,她手上出了近百件赝品,说是夏知儒的遗作,可骆珏笙知道,那原件就是出自夏凌惜的作品,这也是他允许双缘拍卖行这些玉饰的原因。 唯独这件玉雕人,破了他的先例,明知是假,他却从头到尾参于作。 骆珏笙转开视线,于心不忍再触那玉舞人的双眸,步下台阶,疑问道,“既然这眼睛一开始是因为玉脂浆涂得太薄的原因致血丝隐不住,为何现在不能再涂一层?” “火候的原因,玉脂浆经过三天火浴后,变得清透明亮。如果仅仅刷上一层透明玉胶,眼睛会呈出死,跟鱼眼睛没区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眼睛的玉不自然。”谢良媛淡淡一笑,亦步下台阶,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笼进乌云之中,“我到现在还想不出,为什么当初周玉苏不多刷两下眼睛,把血丝盖住。” “许是……。那双眼,让她到害怕!”连他心里坦的人,看到那一双含着诉不出痛苦,散不尽怨恨的双眸都觉得后背发寒,何况是玉窖之中,亲手杀人的周玉苏。 “那她就是作蚕自缚,现在,她想改,来不及了。”谢良媛冷冷一笑,眉眼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嘲笑,“周玉苏她也没这个能耐,所以,她现在一定是寝食难安,不知道该如何向谢卿书待。” “那你有应对措施么,如果这眼睛不处理,那天拍卖会质疑声肯定很多。” “我来助她一臂之力呀,我不能让玉舞人到拍卖会那天,直接馅,那我辛辛苦苦做的安排不是白废了么?”言毕,谢良媛吐了吐舌,眉眼跳跃着顽,“你说明天周玉苏再来,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孩子……。”骆珏笙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天底下,能笑着对自已的遗体动手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其实很简单,这玉舞人的眼睛布的血丝,只要轻抹一层浅金的丹蔻,便可遮住血丝。”其实以周玉苏的智慧,她也能琢磨出来,但这一阵频频发生的事,让她疲于应付,所以,她一直局限于用玉脂浆来改动眼睛。 骆珏笙颔首赞道:“女娲是神女,眼含浅金,如身带曙光,这是好方法。你在这稍等,我去备一下材料。” 骆珏笙离去,谢良媛开始观察四周的布景,她蹲下身,掀开展下台上遮盖的红绸布,敲了敲柜子,发现回音沉闷,显然,骆珏笙已按着她的计划,在里面加固了一层青石玉板。 放下绸布,谢良媛用脚步来丈量了一下二号厅最多能容纳的人数,自言自语道:“如今一张请柬都炒到千两银子,这才让五十个人进,太浪费了……” 语声未落,骆珏笙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袱,“这些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谢良媛接过,打开后,将每样的丹蔻都抹一点在自已手背上,最后,选定了一种,用细毫沾了少许后,步上台阶,一手抚着玉雕人的脸,小心翼翼地对着那双眼睛涂抹着。 涂完毕后,谢良媛拿着帕子轻轻煽着风,少顷,转首,语带兴奋地对骆珏笙道:“上来瞧瞧,是不是很完美?” 骆珏笙轻叹一声,扬了扬手,“走吧,我带你到楼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好吧!”谢良媛下来,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收好,跟在了骆珏笙的身后,娇喊,“小骆骆,等等奴家嘛!” 出了门的骆珏笙已稍驼和,行动变得缓慢,听到谢良媛地叫唤,脚底一滑,若非护卫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必定当众出丑。 两人一前一后,拾阶而下,很快就到了一间约容纳七八人的小室里,幽暗沉静,环壁四面全是隔音的三层重木,天花顶上,原本是木板,被镂空后,换成一块铁皮,下面支起一口锅。房间里除了左面墙上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琉璃镜,和镜前一个小木桌两把小椅外,无一摆设。 这是一个特制的反镜,源头就在这间密室的头顶上的二楼展示厅。 这就是中秋那,谢良媛找到骆珏笙,谈了近一个时辰内容之一。 二楼的展示厅重新装璜,内设隐蔽的琉璃镜,利用反的定律,将镜像重重反送到楼下的密室。 谢良媛嘴角微微绽开笑意,看着四周,动人的眸子里充了希翼之光。 少顷,走到琉璃镜前,端详片刻苦,此时光线不足,琉璃镜呈暗,什么也看不到,便伸了个懒,“如果顺利,这玉雕人能拍出两千多万两。” 骆珏笙被谢良媛嘴边明晃晃的笑蜇了一下,问:“你又请了托,来虚抬价位?” 谢良媛讪讪一笑,脸上却毫无内疚之意:“这是行内秘而不宣的规距嘛。” 少年小脸微微扳起,眼神中透出罕见的凌厉:“仅此一次,以后,断不可能这玉脂浆制仿玉,你会破坏整个玉界的平衡,害了更多的人。” 谢良媛马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知道的,小骆骆,我不是就差两千万两就能赎回我祖上的玉矿,心有些急了嘛。”说这话,她自已都觉得心虚,这一次顺利的话,她何止能赚二千万两。 骆珏笙的心又软了下来,“你小小年纪,不必背负这么多。” 谢良媛正道:“这是夏家欠天下玉商的,我只有拿回玉矿,才能替夏家还了这个债,否则,我祖父在九泉之下永不瞑目。” “周玉苏呢,她掌握了玉脂浆的配方?” “她从夏凌月那骗到配方,但那配方不全,耐低温上,我没告诉夏凌月。” 骆珏笙这才轻嘘一口气,“这就好,否则,又是一场浩劫。” 谢良媛觉得这话题太沉重,忙问,“请柬派得如何?” “目前已不记名派出三十张,还有留二十张看情况,每张定价为一千两银子。不过,据单掌柜了解,外面的请柬已经炒到一张两千两银子。” “还会再涨,你看着,临近拍卖前三天,一张请柬就能卖到五千两银子。这个门票是我们双缘净赚的。” “良媛,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在拍卖过程中出状况,你到时候,人财两失。” 谢良媛眉眼一弯,略显得瑟地笑:“这个你放心,我对玉脂浆的抗高低温很了解。” 那一天,她一定会牢牢掌控局势,等谢卿书与买商签好协议后,再一层一层剥下玉皮,届时,谢家将要付出五年的经营的成果,相当于,谢卿书这几天为谢家打下的基业,全部付之一炬。 谢府碧慧阁。 廊道上,扶栏边,南茉背着谢良媛从谢府的外墙一跃而进。 放下谢良媛后,掀开盖住她头脸的披风,摸了一下她的脸,觉润润却不见水渍,便轻声问,“有没有淋到雨?” 谢良媛轻咳一声,夜风袭来,她瑟瑟地抖了一下,“没淋到,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这鬼天气,看着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雨。” 一边的周舟看着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不远处的甘泉湖上,湖边细柳凋冷,更显秋意萧飒,提议道:“让青荷去准备热水,最好洗个热水澡再睡。” 谢良媛打了个呵欠,摇摇头拒绝,“我都困死了,先睡了明天再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这时辰让青荷去热水,定是把刘氏都醒,到时候,大家都不安生了。 周舟不放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谢良媛的额头,“还好,没发烧,那你记得把衣服了再睡,虽说没淋到衣,但衣服有些了。” 谢良媛笑得贼兮兮地戏谑,“茉茉,你瞧,我多会调教呀,这可是江湖女侠呢,现在成了小棉袄了。” 南茉拧了一下周舟的脸颊,“你也是有做丫鬟的潜质,今晚记得侍候本郡主。” “滚。” 谢良媛趁着夜晚无人,门路地上了楼梯,摸进自已寝房里,三下两除二便将受了的衣裙下,扔在地上,散了头发后,掀了被子,便包进被窝里。 下一刻,打了个寒噤,心血沸腾地涌下四肢百骸,瞬间冷却! 不是因为冷,而是,被窝是暖的。 青荷是不可能会独自躺她的上,除非她生病时,青荷为了方便照顾她。 难道是……。采花贼? 谢良媛可没敢大声尖叫,她着呢。 所以,她象一只游鱼般,一点一点向外挪着身子,伸着手,想够着被她扔在地上的衣裙。 上的人似有所惊动,翻了一个身,左手自然地了上来,触及一片光溜溜,立刻惊醒,睁开双眼,蹙眉问,“为什么不穿衣服?” 谢良媛一下子辩出声音主人,她脸倏地红了起来,几乎想要捂脸呻,迅速换了个话题,着气强作镇定地转过头,凉凉地问:“皇上,您大半夜,跑到我房里,摸上我的,这样真的好么?” 兰天赐被谢良媛嘴里的“摸”字给蜇了一下,而隐在黑暗处的暗卫,立马神遁,自动消失在十丈外。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