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行礼,一句“草民惶恐”后,向汉文帝不急不缓地陈述各项对鸣月庄的弹劾,再一点一点地反攻击破。刘启静静地听着他的述说,越听就越震惊。平的萧逸之言词练,说话并不多,如今在朝堂上,面对天子和百官,虽口口声声惶恐,却无一丝畏惧之,口若悬河却又一针见血地对每一份弹劾辩驳反击。 “草民惶恐!实不知草民为陛下,为朝廷尽心尽力,却令人误解至深。草民一介商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想让陛下对草民有半分怀疑。草民为求清白,愿意关闭所有商家,以求草民一家大小平安。” 汉文帝沉思片刻道:“朕虽没收到弹劾鸣月庄的奏折,却对你所道的弹劾之言略有所闻。如你所言,这些弹劾都是无稽之谈。朕不希望再有人提出此等对鸣月庄的荒谬弹劾。朕与萧庄主也好久没下棋了,改你与庄主一同入与朕对奕几局。” “草民谢陛下皇恩。” 汉文帝凝视萧逸之:“朕不希望今长安城的局再出现,你的商家立即重开。外地的米粮,药材加快运来长安支援。” “草民遵旨。草民还有一事向陛下回禀。草民会在两个月后与太傅大人的外孙女月桐成婚,想于成婚之派粮一为大婚积德,恳请陛下应准。” 汉文帝看向石奋:“朕不知太傅的外孙女就在长安,是石妍的女儿?” 石奋回道:“正是小女的女儿。小女四年前去世,留下一女托老臣照顾。” 汉文帝悠悠道:“朕上次见她已是二十多年前了,没想到她已经走了四年。蔡珪,记下萧逸之大婚的子,送上贺礼。” 萧逸之脸泛微笑地叩拜:“草民叩谢陛下盛恩。” 刘启的脸沉若石墨。沉思片刻,嘴角牵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 萧逸之仰望明亮如洗的天空,眼眸清澈如水。 萧逸之要离开时,太监传话太子要召见他,请他前去。 刘启道:“萧少庄主这一招釜底薪,以退为进真是极为出。可惜你志不在朝野,不然以你的才智,必是一代良臣。” “殿下过奖了。在下只是想和夫人过些安稳的小子,望殿下成全。” 刘启凛然地凝视萧逸之:“你可以为她放弃鸣月庄的生意,但你可愿意为她陪上鸣月庄所有人的命?” 萧逸之冷眉蹙起:“殿下此话何意?” “你可知你大哥身在何处?” 萧逸之眉头微紧:“大哥离庄云游四方已好些时,我也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 刘启冷凝道:“萧胜之如今身在匈奴单于王庭。你在堂上口口声声说与匈奴毫无瓜葛,你的大哥却是匈奴单于的座上贵客。鸣月庄私结匈奴,此乃死罪。” 萧逸之面猝然一变,思索瞬间,淡然道:“萧胜之五年前起就已经不再管庄中事务。殿下可知鸣月庄为何能擒拿达?正是萧胜之向匈奴通风报信,要置我于死地。我得知后联同李勇校尉一举反击,拿下达,而萧胜之就趁逃走。此事李勇校尉可以作证。正因此事,爹已在庄内明言,萧胜之不再是鸣月庄中人,也不再是他的儿子。因此,他身处何方,与鸣月庄没有任何关系。” 刘启冷笑一声:“是吗?” “殿下,月桐在你苑中跳下瀑布,就可知她个极为刚烈。如此刚毅的女子你若苦苦相就不怕她会玉石俱焚?” 刘启脸骤沉。 萧逸之向刘启郑重一揖:“殿下,我与月桐相识相知近四年,她是我此生唯一所,恳求殿下成全。” 刘启淡漠地看了看他,站起,跨步离去。 ☆、第76章 太子成全 萧逸之回庄后向众人说出了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却绝口不提刘启之事。众人都安心地笑开颜时,萧念之却看出萧逸之从容的笑意中深藏的怔忡不安。 午膳后,月桐捧着汤水去到萧逸之房前,听到萧逸之与萧念之的对话。 “四弟,太子那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弹劾一事已解决,你的心情反而更沉重。” 萧逸之沉默不语。 “还有什么不能让二哥知道吗?” “太子知道了大哥身在匈奴,要状告鸣月庄勾结匈奴。” “这可是死罪!太子竟然……” 月桐脑子猛地炸开:死罪? --- 刘启看见月桐,脸掩不住的笑意:“没想到你会来府上找我。” 月桐淡然道:“殿下带我去了好玩的地方,我也想礼尚往来,想请殿下去一个我最喜的地方。” 刘启喜上眉梢:“好,什么时候去?” “现在。我的马就在太子府门前。” 刘启愣了愣,旋即站起喜道:“备马!” 两匹马向南城门奔去,过了不久,就去到了桐院。 刘启看了看大门上的牌扁:“这是你的院子?” 月桐点点头,带他走入院子,走在围绕院子而建的曲廊上。月桐停在一柱子前,轻轻地摩挲柱子上凌的图画:“我在月氏长大,父王在我小时候为我建了一座公主院。我和哥哥最喜在柱子上用石子画。殿下看,这我画的小狗,这是哥哥画的龙。哥哥嘲笑我的小狗像只猪,我取笑他的龙像小蛇。” 刘启惊讶地看着柱子,不能置信地问:“这是你在月氏公主院的柱子?” 月桐微笑地点头,又走到另一柱子前,手指顺着上面刻着的龙飞凤舞般潦草的字,缓缓而下:“有一次哥哥被我捉,我很得意,就在柱子上写下:昭武昊枫是个大傻瓜!昭武月桐字。原来我以前的字真的好丑。” 月桐走进曲廊中的庭院,庭院中放着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石桌上刻着个围棋棋盘,棋盘左边刻有个“昊”字,右边有个“月”字。两个字下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正”字。她轻抚上面一个个“正”字,面容有喜有悲。 “我以前喜和哥哥,父王下棋,每赢一局就有可以画一笔。我的棋艺,棋品都不好,每次都耍赖,所以“月”字下的“正”字反而是最多的。” 刘启静静地听着,细细地看着。 石桌旁有一个秋千,月桐坐上去,用脚一蹭,摇而起:“我最喜叫父王推我秋千,每次都说高点,再高点。我最喜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身子轻盈得好似要飞起来的觉。” 刘启看向她,刚想要推她时,月桐却从到最高处飞跃而下,落在秋千前方的草地上,转身向刘启嫣然一笑:“每一次我都会从最高处跳下来,父王就在秋千下都种了草,不让我摔着。就像我脚下这一片草坪一样。” 月桐走入一间厢房,刘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慢步跟去。月桐坐在房中一个有破损的矮绣架前:“我母后在长安时是出了名的才女,她的各项才艺我在月氏时只学会了刺绣。七岁起,我就是用这绣架来绣图。” 月桐看向刘启:“殿下一定很奇怪,为何我在月氏公主院中的东西会在这里出现。这是我夫君花了三年时间,从月氏早已破烂不堪的公主院中运回剩下的一木一瓦,一桌一凳,来建起这座桐院,让我可以重新拥有在月氏最快乐无忧的回忆。” 刘启剑目一紧,目光中透出震撼的诧异。 月桐打开在绣架旁的一个木箱,里面装了布帛和竹简。月桐拿出一块布帛,递给刘启:“殿下请看,这是我三年多前写的字,是不是不堪入目。” 刘启接过看了看,微笑地点点头。 “四年前,我从月氏逃难到燕国,误打误撞去了鸣月庄求医,也遇到我夫君萧逸之。他那时对我极为严苛,考验完我的琴棋文书后,给我留下四个字,糟,差,丑,俗。那可是我此生最大的羞辱。为了不让他再小看我,我花了半年时间,拼命地去练习。他亲自教我抚琴,写字;我弹得差,写得丑,他会不留情面地冷嘲热讽。他越嘲笑我,我就越用功。这些就是我练了半年的字,没想到他全部保留下来。” 刘启目光中的惊讶渐渐凝结了。 “殿下不是说夫君每做一件事背后都有他的算计吗?请殿下猜一猜夫君做的这些事又在算计着什么?难道夫君能在四年前未卜先知,知道我哥哥会在三年后复国,然后不惜一切地讨好我,为了能得到大月氏的生意?” 刘启霎时怔怔无语。 “四年来,他明里,暗里为我做了许多许多。我知道他是在算计,算计着如何住进我的心里。殿下可会愿意付出这么多,为了得一个女子的心?殿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但我最想要的东西,却殿下不能给的。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殿下,你可以做得到吗?你可以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带我游遍千山万水吗?” 刘启嘴微张,翕合几下,竟说不出话。 “在月氏草原,有一种鸟叫白灵,它是草原最能歌善舞的鸟,也是最自由飞翔的鸟。有人为了想把天籁之声,美妙之舞据为己有,把它捉起来关在最美的鸟笼里,给它最好的食物。但白灵在笼子里不但不再唱歌跳舞,还把身上的羽一一拔下,血身,不久,就死在笼子里。如果殿下硬要把我抢去,我的下场就如白灵鸟一般。殿下是想要一只在天空翱翔,为殿下歌乐舞的白灵,还是要把它困在鸟笼里郁郁而终?” 月桐坚定地看向他:“如果殿下非要以勾结匈奴的死罪置夫君于死地,我一定会随夫君而去。就算不能与子偕老,也要死生契阔。” “恳请殿下成全!”萧逸之踏入房中,向刘启重揖。 “逸哥哥!”月桐惊喜地唤起。 刘启看了看两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纵世上有千种风,万种旎,也抵不上彼此眼眸中的笑意。他心头又羡又妒,百念集。 月桐拉着萧逸之,一起在刘启面前跪下,两人齐声道:“恳求殿下成全!” 刘启悠悠地看向院子中的秋千,过了半晌,淡然道:“你们大婚的贺礼我明会送去鸣月庄,你们成婚之,我不在长安,不能来喝喜酒了。”说完,缓缓地向院门走去。 月桐蹦了起来,欣喜若狂,大叫道:“谢殿下成全!” 刘启微微止步,看了看柱子上的画,会心一笑,走出了院子。 月桐搂住萧逸之,喜极而泣:“太子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他同意了!” 萧逸之思绪翻腾,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把月桐拥入怀中。这柔软的身子里有一种执拗,折服了最尊贵的人,最高傲的心。 又是一轮圆月高挂的夜晚,萧逸之和月桐手牵手,躺在桐院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银光。 “你看,那是不是牛郎星?那颗一定是织女星。看你们俩那么可怜,我来为你们画一座鹊桥。”月桐说完,用手指画了一个弯,把两颗星连在一起。 萧逸之笑着举起手指:“那我就画一个大屋子,让他俩以后可以住在一起。”他又在两颗星的中间加上许多点。 “你加那些点是什么?” 萧逸之看着她和悦地笑道:“是他们的小星星啊。住在一起自然就会有许多小星星。” 月桐脸泛霞红,娇嗟道:“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脑袋一天到晚不知想多少坏东西。” 萧逸之翻身,把月桐在身下,双眸尽是狡狯的笑意:“你想知道我此时在想什么坏东西吗?” 月桐娇瞪他,双手用劲想把他推开。萧逸之把她的双手一,柔情地凝视她:“我在想让在月亮上的亲人们看见我们有多幸福。” 他柔软的深深地印在她红润的上。一抹轻云飘过,圆月的银光仿佛变得异常柔和,好似父母温柔的眼,透出的愉悦的笑。 ☆、第77章 决裂 长安城大平息后,月桐又可以在蓝天相伴下安心地刺绣。枕套已绣好,一只笑的大花猫追逐一只喜悦的小老鼠。小茹拿起枕套,窃笑道:“三年前看见小姐把四少爷画成了只小老鼠让我与剑书足足笑了一个月。就算是现在想起,还想笑。小姐那时候怎会有如此胆量?” 月桐笑得天经地义:“我是为了哄他开心,怎会不敢?” 小茹放下枕套,把大红嫁衣放在绣绷上:“只有一个半月,小姐真的可以把嫁衣绣好?要不要找绣娘来帮忙?” 月桐拿起绣针:“我自己的嫁衣当然要自己绣。再说,有哪个绣娘比我绣得好?” 小翠手捧点心走来。自从羽柔走后,小翠就跟着月桐回了太傅府。她看到绣好的同心枕套,手一抖,捧在手上的点心哐啷落地。 小翠蹲下捡起-点心,惶然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茹叹了口气:“小翠,你来府上快两个了,怎么总是心神不宁,不是打破碗,就是撞上人?” 小翠擦了擦潸潸而下的泪水:“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想起右夫人。夫人在世时曾说要为小姐绣同心心枕套,如今……” 月桐眼眸一酸:“你别伤心了,嫂嫂在月亮上不希望看见我们哭的。” 小翠低泣:“夫人本来不用上月亮去的。” 月桐悲叹:“嫂嫂为何要跳下河去?哥哥很快会救她出去的,她为什么不坚持,为什么要放弃?”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