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没什么要紧的差使,常常会到里去向父母请安。皇贵妃程氏身子不利了好一阵子了,面微黄,每喝着药调理,见到他来,气才略好些。 皇帝教太子出开府一事,皇贵妃自然也知道。她心思玲珑,设想了种种可能。皇帝来探视她时,她旁敲侧击,又不敢深问,心里只剩下几种猜测。具体如何,终不能断。 这大半年来,皇帝宠年轻妃嫔,她身子又不好。皇帝虽然不曾将她抛之脑后,却比以前的确是淡了不少。她的确大度贤惠,可她暗地里也不是不担心。她年纪大了,于君王恩宠已不大上心,但她忘不掉的是皇帝以前许下的誓言。 先皇后费氏绵病榻时,皇帝虽不曾言明,却暗示了立她为后。后来费氏临终一哭,迫得皇帝发誓,有生之年,不再立后。太子除非谋逆,否则决不废黜。 她成了皇贵妃,形同副后。他安她说,他活着不能给她后位。百年之后,一定要她母仪天下。 她原本也没放在心上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温柔本分,她只想好好将儿子养大,在中度过一生。 可这十多年来,皇帝屡屡暗示,又对姬然格外恩宠。她滋生出别样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皇帝近来举动反常,旁人犹可。皇贵妃却渐渐不安。她自己已是半截身子没入黄土的人,可然儿年少。姬然深得帝宠,若是不能继位,新帝哪能容得了他? 皇贵妃借口身体不适,已经叫妹妹卫国公夫人小程氏进数次了,商量对策。可惜卫国公夫人是个不大管事儿的,只当是姐姐病中多思,除了安一番,毫无帮助。 卫国公夫人给姐姐推荐了几个民间的名医,希望姐姐早康复。 皇贵妃心里不舒坦,又不便跟她明言。再看看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的姬然,她更加难受。她这是为谁着急呢? 可她心思愈重,身体愈不见好,明明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却一直拖着。她咬咬牙,强撑着,略施些脂粉,在皇帝来探视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太子好端端在里,怎么就要开府搬出去? ——她在皇帝面前一向多思少问,是温柔的解语花。她细细想了想,这个问题,皇帝应该不会怀疑。 皇帝微诧异,却也没瞒她,只说太子妃八字不好,可能跟里人有冲撞。皇帝想了想,又道:“妃身子一直不好,兴许也有这个原因。” 刘妃小产后,胡言语,先是说有人冲撞,后又说是皇贵妃害她……皇帝自然不信,皇贵妃温柔小意,最善良不过,哪里能做出这种事来? “冲撞?”皇贵妃脸微变,立刻联想到小产的刘氏身上。 “是啊,冲撞啊。朕知道妃心善,见不得孩子们吃苦受罪。”皇帝甚是遗憾,“只是要他们搬出去,也是无奈之举。妃就不要再劝了,朕自有道理。” 他心底的忌讳和那个隐秘的期盼,不方便告诉皇贵妃。她只要知道,他们母子在他心中最重要就是。 皇贵妃默然不语。劝?她很少劝阻他的。他做的决定,她不会阻拦。可是,皇帝到底还是忘记了往说过的话么?他信命,明明认定了是太子妃冲撞,却能因为太子的缘故,护住她,仅仅是教他们搬出府去。 ——看来在皇帝心里,太子要比未出世的小皇子重要的多。他比他想象的要更看重太子。 他是天子,天子重信,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她记得他在先皇后费氏临终前立的誓,他若真的要遵守诺言,那他们母子这十多年又算什么?是他树立的活生生的靶子么? 想起这十多年来的明暗箭,皇贵妃身子一灵,背上硬生生多了一层冷汗。经凉风一吹,倒是比平时更清醒些。她呆呆的,半晌才柔声说道:“皇上说的是。” 皇帝微微一笑,心中甚,他近来虽然新鲜,但是还是皇贵妃最得他的心。他温声说道:“后佳丽虽多,但妃却只有一个。今生得遇妃,朕之幸也。” 皇贵妃笑得温柔,内心却一片悲凉。宽大的袖子下,她长长的指甲刺进掌中。帝王的誓言…… …… 因为皇贵妃身子还未痊愈,皇帝便也没有久留。只是略坐了一坐,就起身离开。自那在刘妃那里他头晕目眩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身体仿佛不如之前。 他使人请了闲云道长进,一方面是为了驱,一方面是想向闲云道长请教一下养生之道。上次道长给他的养生方子,他受益良多。 然而闲云观却声称闲云道长正在闭关,不能进觐见。 皇帝失望不已,却只得作罢,再等一等吧。 117 含山公主进探视父亲,见皇帝心情不好,她主动给父皇斟茶递水,品茗对弈。 皇帝心下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女儿亲手斟的茶水,比旁人斟的竟似要甘甜许多。 他连喝数杯,只觉得神采奕奕,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再看一看含山公主,温柔典雅,眉宇间隐含愁绪。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最疼惜的女儿。当西北不稳,他将她许给了威武侯的幼子,致使她年少寡居,又三年闭门不出。很早以前,他就想过要给她另指婚事,怎奈眼前并无合适的人选。每每想起,他都深愧疚。 皇帝慈地问道:“茵茵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唤着她的名,仿佛她还是个小小的孩童。 “女儿什么都有,没有想要的。若说有,那就是希望父皇岁岁康健。”公主柔柔一笑,轻轻摇头,“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她笑容真诚,语言简单,毫不作伪。 岁岁康健?皇帝心中起阵阵暖,不怪他最疼含山,她的确比旁人更敬重他。 虽然含山不要赏赐,可皇帝依然重重赏了她。知道她与姬央素来和睦,他甚至拿出回复皇贵妃的说辞,讲给她听,免得她太过担忧。 含山公主垂眸不语,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只低声说道:“父皇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女儿并无异议。” 她微微低了头,暗暗松了口气,瞥一眼父皇渐显亢奋的脸,轻轻笑了笑。 身为人女,她不好打探父亲的闱密事。可是近来年轻妃嫔争宠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 她今来拜见皇帝时,见他虽然仍神很好,却面暗沉,脚步虚浮,分明是纵..过度的模样。既然父皇认为自己龙马神,能夜御数女,只近些子略疲惫。那她这做女儿的,自当为他分忧解难。 摸了摸隐在袖中的玉玦,她畔的笑意一闪而逝。——这玉玦中的泉水,确实对人的身体大有裨益。父皇若好好将养,自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可惜父皇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沉湎女,那就不好说了…… 略坐了一坐,她便告辞离去,不再打扰父亲。 不知何故,皇帝竟又找回了年轻时的觉,泛白的鬓发隐隐转成青丝,肌肤也不若之前那般松弛,手背上沉淀的素似乎浅了许多。不止是他暗暗称奇,连伺候他的人都察觉到了,连夸祖宗保佑,皇帝是真龙天子,与常人不同。 皇帝颇为自得,留在后年轻妃嫔处的次数愈发多了。只怕不用多久,里就会又有好消息传出。 太后顾惜儿子,偶尔会委婉劝他,不要太过恋女,当以龙体为重。 皇帝年过半百,被母亲教训,尴尬而恼火,只能赔笑应下。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他自己的身体,他心里有数。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