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琛口一窒,温声安了几句,踌躇许久,才说明了来意。 他的婚约被解除了,他要去江南了。父亲要他拜一个脾气古怪的大儒为师,不出师不能回还。只怕三年五载内,他都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你不回来了?”顾九九大惊,心头茫然一片。 诚然顾彦琛子温懦,缺少主见,本不能成事。但他对她还算不错。可以说他是这世上极少数对她好的人之一。 连他也要离开她了么? 顾彦琛苦笑:“父命难违,我也没法子……”想了又想,他咬咬牙,将心一横,说道:“父亲知道了你的存在……” “真的?那他怎么说?”顾九九悲喜加。记得那两年,除却顾彦琛,就数顾尚书待她最好。 顾尚书符合她对父亲的所有想象,是她理想中的父亲。平心而论,顾尚书和她的父女关系比之与原主要好上许多。 她原本已经冷掉的心又渐渐有了热度。 顾彦琛不忍看她希冀的眼神,偏过头去,狠狠心说道:“父亲重视血缘,虽然也疼你,却不能与你相认。” “不能……相认?”顾九九脸上血全消,她咬咬,似哭似笑,“不能相认?” 她捂住了脸,任泪水肆意下。既是如此,顾彦琛何必要告诉她?何必给了她希望后又教她失望? 顾彦琛慌了手脚,忙道:“妹妹,别哭,你别难过。” 他匆忙中想到了一个理由:“你也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果突然多出来一个女儿,恐怕于名声有损。妹妹纯孝,又重情,想来不愿让父亲为难……” 顾彦琛已经明白,父亲不喜九九。说到底,顾家仍是父亲当家做主。父亲和妹妹对九九成见颇深。他们两个都不松口,那么九九想回顾家,基本是没可能了。——若他还在京城,或许能周旋一二。但是他要离京,只怕九九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顾九九抬起头,直视着顾彦琛,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所以说,她那两年的情,到底还是错付了么? 她辛辛苦苦,诚诚恳恳,终究是比不过身份和血缘么?说她纯孝,说她重情,要她莫让别人为难,可有人真正替她想过? 顾彦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温声安了她好一会儿:“身份名头并不重要,父亲知道你孝顺就足够了……” 顾九九双目紧闭,面灰白,对顾彦琛,对顾家,她失望到了极点,再深厚的情也被消磨殆尽。 他们不在乎她,她何必还顾念他们?他们想抹去她的痕迹,可她为什么要让他们称心如意呢? 顾彦琛还在笨拙的安,他想尽法子,想让她相信,父亲不是不疼她,只是不能认下她。他只希望她不要太难过。他希望她还是记忆中那个笑容温暖的姑娘,是会娇声软语唤他哥哥的女子。 顾九九面无表情地听着,等顾彦琛再也说不下去,才轻声道:“我知道了。哥哥此去,一路小心。”她笑了一笑:“我在京城,等哥哥回来。” 顾彦琛心中一喜,立时出了笑脸。他悄然松了口气。她不生气就好,她不难过就好。她还有罗员外夫妇照顾,难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他在江南,会常常写信给她。他会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她那两年,不是毫无意义。 时间不早了,顾彦琛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他离开后很久,顾九九才唤了罗太太进来。她倚着靠枕,一脸疲态:“把药煎了吧,从今天起,我喝药。我会养好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半个月,她也是傻了,才会拿别人的过错来折磨自己。她要先养好身体,才能再谈其他。 罗太太大喜:“好,好,好。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很快就好……” 背过身来,罗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女儿终于愿意喝药了,真好,真好。之前她每煎的药,都被女儿给倒掉。现下老天开眼,女儿总算是想明白了。 她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忙亲自下厨煎药。 顾九九低头苦笑,轻声道:“有谁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笑容收敛,她的目光渐渐转冷。 …… 顾彦琛拖着步子回了杏花巷顾家,他心头放下一桩大事,只觉得快意非常。听闻妹妹早就回府,还特意又去了妹妹的院子,将在浮香斋买的胭脂赠与妹妹。 他即将远行,又主动示好。顾嘉梦自然不会冷颜相对,兄妹两人客客气气,生疏有礼。 晚间,顾家小宴,如同三年前,却又不大一样。父亲继母,大哥,嘉,嘉荣都在座上,却不再是三年前的模样。 顾嘉梦心中一阵恍惚,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梦。 顾尚书看女儿神思不属,心中暗叹一声,忙出言安道:“我儿莫怕。” 顾嘉梦一怔,回过神来,笑了一笑:“父亲。”她摸了摸袖中的符纸,摇了摇头:“女儿不怕。” 父亲知道真相后的这段时光,是她最轻松愉悦的时刻。有家人的相信支持,她很心安。 宴席撤去,顾家众人散了。顾尚书却把儿子叫到了书房。 顾彦琛一见到父亲,身上的伤就又隐隐作痛,他肃了神:“父亲。” “你今去了九里巷?”顾尚书面无表情,喜怒不辨。 顾彦琛心里一慌,猜测是谁出卖了他。但想来想去,却没一个可疑的人选。 顾尚书叹了口气:“能到城南去,看来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既是如此,就早动身吧!” “是。”顾彦琛暗自吁了口气,施礼退后。想了又想,他终是忍不住道:“父亲,其实……” “嗯?” “其实,那个妹妹,也是个好姑娘。她一直记挂着父亲,想到父亲跟前尽孝。她并没有恶意……”他不知道妹妹都对父亲说了什么,但他知道,父亲对九九成见颇深。他也清楚,他的三言两语不可能让父亲对九九就此改观,但至少不要误会得那么深。 顾尚书心中大骇,面上却波澜不惊:“是吗?” 顾彦琛观察着父亲的神,试探着将今的事情大致说了。末了才道:“还请父亲原谅儿子的自作主张……” ——他说的是,他安九九,父亲对她也很疼。父亲不会生气吧?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