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禄拱了拱手,“已经传过了,御膳房的人说已经送去了,皇后娘娘这会子应该正在用晚膳呢。” “她一个人?” 王德禄自然明白皇上问得是什么,他随即应道“是,温大人下午的时候便出 了,没留下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 沈凌渊凤眸微动,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准备时的场景。她还是一贯的谨小慎微,恪守着规矩,即便告诉了她这次多见一会儿也无妨,到底也只是多待了一个时辰。 王德禄见沈凌渊抿 未语,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犹豫着开口道“皇上,这晚膳……” “传吧。”沈凌渊淡淡地开口,抬眸望上书案边那最后一摞暗黄 的奏折。 今晚应该能结束得早些。 也不知那人见完哥哥,想起来点什么没有? 晚上还是去看看她好了 第36章 浓云遮月, 繁星隐匿在黑夜之间。傍晚的时候外面起了些风, 院子里的梧桐树簌簌作响, 隐隐有风雨要来的意思。 温映寒从偏殿走出来的时候, 夜 已经深了。芸夏扶着她的手往内殿的方向走, 大殿之中静默无声。 内殿里有两个值守的小 女正在珠帘附近的地方静候着,见温映寒进来了,低低地福了身子,道了声“皇后娘娘。” 芸夏抬手 开了珠帘, 回身望向了温映寒, “娘娘先去软榻上歇一歇?时辰还早,奴婢去给您沏盏牛 茶来吧。” 温映寒动了动 ,桃花状的眸子不经意间望见了墙边摆着的那两张黄花梨宽椅, 眸光微微停顿了一下。 下人们早已将屋中的灯火点亮, 三三两两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在珠白 的灯罩下散发着暖黄 的微光。 “娘娘?” 温映寒收了视线,回眸望向芸夏,轻轻开口“再替我温些桃花酒吧。” 芸夏一愣,方才在晚膳的时候便见她饮了不少,从前她甚少见自家娘娘饮酒的样子, 眼见她还要饮, 不由得隐隐有些担心温映寒的酒量, “娘娘, 再喝怕是要醉了。” “无妨, 这酒应该是不一样。”温映寒顿了顿, 方才席间饮了些,倒也没觉得自己要醉了,意识还是清醒得很。 再饮些多半也不会醉的。 一个小 女端着朱漆描金的小托盘走了过来,“娘娘,这是刚刚皇上命人送过来的糕点。” 温映寒微微怔了怔,琥珀 的眸子下意识地打量在那 致的绘金瓷盘上。前一阵子她在书上看到过这道糕点便无意间提了一句,原本说过便忘记了,却不想…… 纤细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轻攥了一下,温映寒淡淡地收了视线,开口吩咐道“去取桃花酒吧,我瞧着这紫薯芋泥酥不错,配那温酒正适合。” 芸夏不放心地又打量了她一下,见她真的不像是要醉了,又是难得有这样的食 ,点点头应了。小 女也走上前将托盘放下,而后同芸夏一起退了出去。 温映寒目送她们离开,回身缓缓坐在了那把靠着墙边的花梨木宽椅上,纤长浓密的睫 微微动了动,恍然觉察屋内还站着两个人。 她抬眸望向还静立在珠帘两侧的那两个小 女,缓缓开口道“你们也下去吧,这里一会儿留芸夏一个人伺候就好。” “是。”两人对这样的情形倒也不奇怪,皇后娘娘一向不喜身边有太多的人伺候,平时更是体恤下人,夜里一般也不叫那么多人值守。 两个小 女低低地应了一声,垂首福了福身,行礼告退。 大门被轻轻掩上,屋内又恢复了一片沉静。德坤 中清清冷冷的,唯有廊间 灯摇曳,和灯火晃动下婆娑的烛影。 温映寒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坐了一会儿,望了望右侧的空椅。 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从失忆后她一醒来,所有的事情便朝她步步紧 。 同沈凌渊走到今 这般是她意料之外的事,从前她顾及着前朝的事端,应对着贵妃野心 的手段,可以避着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事,可事到如今有了温承修在外周全,她一个人静下来了,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桃花状的眸子离微微涌现了些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 离,温映寒抬手 了 眉心,也没当回事,恍惚间朝珠帘后一瞥,蓦地看见了那把静静平放着的古琴。 自那 芸夏将它从琴师那里取回来后,那把琴便放置在了她的内殿里。 窗外树枝飘摇,落花纷纷。花瓣如雪,不知怎的,温映寒脑海里便浮现起了那年冬 里的场景。 她当真是许久未弹琴了。 …… 沈凌渊一踏进院中,便听到了古琴的声音。 那琴音温劲松透,泛音空灵持鸣,在这万籁俱寂的夏夜里,犹如水珠落入古井,蓦然在那映着幽暗月光的水面上泛起阵阵延绵的涟漪。 只消听上一耳,沈凌渊便意识到正在抚琴的是何人了。 身后跟着的王德禄一愣,显然从未听过这样的琴音,就连他这样不懂音律的人都能听出,就算是尚乐司里最好的乐姬过来,也无法与之比拟。 沈凌渊眸 一深,深黑 的凤眸间隐隐浮现起些许波澜起伏的变幻。 王德禄不明所以,不由得沉 “这……” “都在外面候着吧。”沈凌渊眸光微敛,朝琴声的方向走去。 王德禄忙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回身叫后面跟随着的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之中,并没有 人值守。 殿内烛光微暗,珠帘随着细微的晚风轻轻拂动了一下,未发出声响,顷刻便归于了平缓。 沈凌渊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窗边的月 下,琴音袅袅,温映寒身着一身月白 银丝线的长衫,沉静地垂眸坐在古琴后面,纤细的手指轻 在琴弦之上,右手指尖微动,曲音细腻婉转。 此曲名为雪落蒹葭,是冬季里初雪时的场景。 薄雾浓云,无风的雪景,雪花如团如絮,静默无声地飘落在结了冰的溪 上,周围是一片白 茫茫。蒹葭上缀 了初雪,覆 下轻轻摇曳。曲终恍若云雾散,落雪纷纷间,依稀能望见远方。 她自幼师从名门,曾凭一曲惊 四座。后来老先生云游四海离开了皇城,有人便说她的琴技要止步于此了,却不想来年 宴时无心的一曲,反而愈发 进了。 温映寒似是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指尖微动,琴声不停,纤长浓密的睫 微动,将那双桃花眼里的神 ,悉数遮掩在垂下的视线里。 庭中落花纷纷,恍然当年雪景。窗前人似皎月,唯有琴音空灵。 沈凌渊蓦地想起了那年冬 里初见她的画面。 古琴,听的是曲,但更是意境。 白雪皑皑,湖心亭,她披着白绒的狐裘大氅。 至此便入了他的心。 …… 一曲弹毕,温映寒似有所觉地抬眸望去,琥珀 的眸子撞进那双深黑 的眼睛里,不经意间又染上了几分醉意。 “皇上?”她声音很低,轻飘飘的,带着些不确定。 沈凌渊这才注意到她是饮了酒的,梧桐木的古琴旁边尚且放着未饮完的半杯。 她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里染上了些少见的 离,琥珀 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凌渊身上那绣着金龙团云的赤黑锦袍,眸光上移,这才再度望上他的眼睛。 她似是也忘记要行礼了,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未曾起身。 “皇上怎么来了?” 沈凌渊不着痕迹地轻敛衣袖,缓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将那酒壶拿起。 他薄 轻轻动了动,“今 是初一。”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那是 中约定俗成,皇上会去皇后 里的 子。非要问他缘由,今 刚好能搪 了去。 只消轻轻一闻,沈凌渊便觉察到了这酒的玄秘,这类甜酒,初入口时只觉得好喝,清香四溢,但这并不代表这酒就适合畅饮了,一杯两杯便也罢了,喝得多了反而要比旁的酒还容易惹人沉醉。 她甚少饮酒又是第一次尝,觉着无事便多饮了些,却不想这酒劲是缓缓而来的,待到发觉时,人已经醉了。 沈凌渊无奈摇头,声音温和低缓“这是喝了多少?”亏得她醉成这样,还能弹得出那样的曲子来。 温映寒无意识地咬了咬 ,抬眸望了一眼沈凌渊手中那描斗彩 枝的酒壶,低声辩解“不多,两杯而已。” 沈凌渊无奈失笑。那沉沉的一壶都见了底了,又怎么可能是只喝了两杯,这怕是醉到连数都不识得了。 温映寒好看的眸子轻轻眨了眨,意识似乎有些不清醒,她抬手抚上自己的眉心,刚一用力便疼得倒 了一口凉气。 “嘶。” 她细眉轻蹙,抬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还未等瞧清楚状况,便被另一人蓦地握了去。 沈凌渊看着她指尖上一道一道的红痕,凤眸微深。 成这样,不疼才奇怪。 温映寒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恍若瞧的不是自己的手似的,也凑过去看了看。 她挨得极近,月白 银纹常服将将蹭在了他绣着金丝团云的袖口上,“唔,是太长时间没弹琴了的缘故,没事,缓缓就好了。” 沈凌渊偏过头去望她,刚好看到了她那双凑在跟前的眼睛,动人心魄的桃花眸似醉非醉, 离之间眸光潋滟恍若含情,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指节蓦地一紧。 “……疼。”温映寒低低地唤了一声,细眉轻轻蹙了蹙,下意识地便要将手收回去。 沈凌渊放缓了力道,但仍没有松开她的手,“别 动,一会儿给你上点药。” 温映寒抿了抿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凌渊牵着她轻轻绕过身前的琴架,而后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了一旁的秋香 帷幔低垂的 榻上。 他声音低醇悦耳“伺候你的下人们呢?怎么一个 女太监都没有?” 温映寒朱 轻轻动了动,眉心轻蹙似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意思,眸子里的 离还在漫延,似是比刚刚更醉了。 “都被我打发下去了。”她漫不经心地念了一句,偏过头去望沈凌渊那双深黑 的眼睛。 窗边的烛台被风吹得微晃,火光悄悄跃动了一下。屋内光线变化。 “……” 有那么一瞬间,温映寒似是在那双深黑 的眼睛里只望见了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她轻轻开口。 “沈凌渊。”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