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琪看着这样悲苦的师哥,却是想起从前读过的《妙王求法偈》,其中有一段偈语:一切恩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由故生忧,由故生怖。若离於者,无忧亦无怖…… 魏琪忽然觉得有些羡慕傅百善,被人如此慎而重之的着,虽然这的方式出现了些许偏差,以致生出荆棘伤了人,但那也是因为得太过小心。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这世上,有多少面目可憎言语乏味,两不相容却又白头到老的夫,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裴青忽然抬首问道:“珍哥的信,你是几时收到的?” 魏琪一愣神,忙回答道:“昨个晚上,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赶过来了,只是那信约莫好几天前写的……” 裴青充耳不闻大步走出房门,牵了常用的军马星一般就奔出了青州大营。初夏的风吹在身上本是凉了,但是他却觉得脸颊像被刀割一般。将马鞭狠狠一,四边的景致便迅速地向身后掠去。 勒马站在灵山卫码头上时,天已然净黑。裴青无法想像,珍哥究竟是怀着何种郁郁的心情惶惶然地坐上南下的船只。喉咙底忽地一口甜腥涌上来,“噗”地一声就往地上吐了一滩乌血。 码头上晚归的船老大和水手们老远就看见马上的骑手摇摇坠,不由一阵惊呼阵阵。摔倒在坚硬礁石上的裴青却听不到这些,也受不到身上几乎断骨的疼痛。他看着遥远天际的星辰,觉得那好像珍哥的眼睛,伸手想去抚摸时,那星辰却仿佛离得越发远了。 不——,裴青在心里嘶吼,傅家百善,此生此世我纵是踏破千山万水也会重新找寻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青州篇完结。 136.第一三六章 冷遇 遥远东海中央的赤屿岛, 一处陡峭悬崖边上一间用石块和树枝篱笆搭建的简陋房舍里, 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子突然间打了几个嚏。涕水横在他下颚上,莫名显得有几分狈。旁边正在补衣裳的女子转过头来,关切问道:“难不成染风寒了,也不知道这地界有无大夫?” 男子抬起头来, 面容温文儒雅,正是从裴青手底下逃的谢素卿。不, 如今只能称呼他为徐直了。他懒洋洋地伸直了腿, “不是染风寒, 定是有人在背后咒骂与我!” 女子是曾闵秀,闻言嗔怪了他一眼, 将衣服放在竹簸里,身子依偎在男人宽厚的怀里愁道:“咱们到这岛上也有一段时了,主不主客不客的,这个大当家老是不面,我到外面洗个衣服都有人看着, 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男子抚着女人乌黑的头发,眼睛半眯轻笑道:“以前我为他们提供情报时,他们要依赖于我, 不得不对我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如今我被人识破身份揭了老底落魄了,要到他们的锅里抢食吃,自然给不了我好脸!” 曾闵秀不解道:“你既然知道这般状况为何还巴巴地送上门让人作践,我看这海上百里岛屿众多,何不挑拣一处打整便宜了好逍遥自在?” 徐直哈哈大笑, “难怪我俩能凑成一对,无需商量便甚得我意。我原来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我为他们卖命这么多年,就这般轻巧地把我甩开,怎能让我心头舒服?你莫要担心,等大当家拿出合适的报酬,我自会离开!” 见男人心有主见,曾闵秀只得闭了嘴巴,但是心里不免有些隐忧。他们从中土乘船到此地已有十数,那些人得知了徐直的身份后,只说是要派人前去核查,之后就一路蒙眼将他们软在此处。 听说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名唤小月台,难为起个了个这这般风雅的名字,其实不过是悬崖边上一处略微平整的地上修建的几间茅草屋罢了。但的确是个关押人的好地儿,扼住山前仅有的一条道路,里面的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每只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过来送些饭食。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咯噔”响了一声,一个浑身黑双眼却极有神的半大少年人敲门后探了头进来,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那少年手里提着一个浅浅的竹篓,呲着一口白牙笑道:“徐大爷,今个我在厨房里给你们悄悄摸了一盘青菜,快过来尝尝!” 徐直笑地拉着曾闵秀在一张没有油漆的木桌子边坐下,见桌上已经利落地摆好了两碗糙米豆子饭,一条煎得几乎散了架的鱼,边上倒的确有一盘颜绿绿的青菜,只是岛上的大师傅想来手艺不佳,那青菜已是炒得有些焦了。 赤屿岛四面环海,因此桌上顿顿都有鱼。煎的、炖的、炸的、蒸的,曾闵秀觉得这些天吃的鱼比自己前二十年都吃得多。反倒是青菜之类的不多见,在中土上寻常的菜式在这里倒显得极为珍贵和难得了。 徐直好似没有看见青菜上的焦黑一般,举筷给曾闵秀挟了几,又给自己碗里挟了几,刨了几口米饭后笑道:“多谢小哥为我夫奔波,香姑,去包袱里拿一角银子过来!” 曾闵秀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起身在上将包裹打开,摸出一块五六钱的碎银子递了过去。那叫水猴子的少年就见女人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小小巧巧地伸了过来,许是见少年怔愣着半天未拿,就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将银子硬了过来。 水猴子仿佛被烫了一般立刻跳了起来,将银子胡抓住,一张黑脸上眼可见地涨得通红,退了两步后踉跄地向屋外急急跑去。未几,身后便传来一阵女人肆意的笑声,他脚下的步子拌蒜一般,爬起来跑得更快了。 曾闵秀见那少年跑得不见人影了,才直起身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这小子得跟鬼似的,难怪叫水猴子。隔三岔五地送这送那,前个还给我拿了个不知放了多久的椰果,我包袱里带的几十两散碎银子都让他赚去了!” 歪着身子坐在桌边,曾闵秀看着桌上寡淡的饭菜,没好气地骂道:“整天都是这鱼,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真是白糟蹋了我的银子!” 徐直却伸了头过来摇头晃脑地戏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自个难道没看出来,那个叫水猴子的少年好像对我的香姑有几分思慕之意呢?” 曾闵秀一愣神,恨恨地将他胳膊拧了一转骂道:“老娘今年都有二十五了,要是早点遇到你,这么大的儿子都生出来了。还有什么思慕之意,我看你纯粹是一天到晚闲得慌。我跟你说,吃糠咽菜便罢了,老是让人关在这么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娘可要跟你急!” 许是出来得久了,曾闵秀渐渐显出原本敢说敢骂的子,原来在甜水井巷里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做派竟然然无存。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曾闵秀反倒更让人到可心。 徐直听了她这般的泼辣言语笑得直打跌,搂了她肩膀在面颊上香了一口低声道:“我算了子,他们借口大当家到沥港去与人谈事去了,这一去一回大半个月的子尽够了,估计他们再无法拖延不见我。等会咱们把饭吃完,瞧瞧这些人的动静再说!” 曾闵秀见男人心里自有章程,就不再心。正刨着有些坚硬的米饭,就见碗里多了块鱼腹部上的软。抬头望过去,男人却慢条斯理地啃着瘦瘠的鱼头,仿佛那是世间无上的美味。忽然间就觉得心口软软的,罢了罢了,身边有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吃完饭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放进竹篓里,那个黑瘦少年等会就会过来拿走。徐直牵了曾闵秀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去,不多一会,就见路边照例站了两个壮汉。矮个壮汉小心赔笑道:“徐大爷,这是要去哪里呀?这一向岛上都不太平,还是呆在里面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徐直懒洋洋地看了这人一眼道:“小月台上的景致虽然好,可是天天瞧时时瞧也腻歪了。这不是在屋子里待得憋闷吗,这才带了我婆娘出来走走看看。怎么如今这岛上有我看不得的东西吗?” 先前说话的矮个壮汉在岛上时颇久资历也深,虽然跟徐直不是很,但是也约莫知道这是一个狠角。正在寻思怎么办时,旁边敞着衣衫的高个壮汉大咧咧地道:“咱们三当家叫你在这处待着,你就只能在这处待着,有什么不意,等咱哥俩问过三当家了,再给你……” 这人话还未说完,就见凌空一脚踢过来,然后就到眼前一黑前一阵剧痛,接着一张脸伸了过来,狠厉道:“还什么狗三当家,老子在岛上进进出出的时候,叶麻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撒呢?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真是给脸不要脸!” 矮个壮汉不知一直在小屋里老实待着的徐直为什么会忽然一反常态大打出手,但是他也是脑子转得极快之人,连忙堆起笑意道:“这家伙是新来的,没见过徐爷当年您的威风,您老莫跟他一般见识。您这是要去哪儿,让小的陪着走一遭可好?” 说完将地上痛得蜷成煮大虾一样的高个壮汉一把揪起,怒喝道:“这是咱们岛上从前的军师,名唤扫地菩萨的徐大爷,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他老人家这样无理?”边说边极快地递过来一个眼。 徐直假作未见两人之间在互打眼,也不理会那高个壮汉爬起身后瞥过来极怨恨的一眼,然后手脚并爬飞一般地跑去报信。轻轻冷笑几声,回过头来对着曾闵秀言道:“你还未见过这岛上的景吧,虽说有些贫瘠,但是也有一两个可看之处。” 赤屿岛在古早之前大概是个火山,发之后就死寂下来。沧海桑田一隔千百年,岛上的石头渐渐风化变成乌红,远远看去就像佛书所说的地狱一般,所以最早的登陆之人就将此岛命名赤屿。 徐直指着远处道:“这岛是个叶子形状,纵深有三十余里,宽近十余里,东高西低,是这方圆千里最大的岛。诸多番外海船都要在这里停靠,因为这里是番外各国所贩卖货物最大最多的集散地。即便是中土严的湖之丝绵、漳之纱绢、淞之棉布、两广铁器,在此处也不过是极寻常之物。” 曾闵秀看着眼前一望无际连人影都没有几个的石滩子,狐疑道:“这就是富甲天下的赤屿岛,传说只要出得起价钱,岛上的人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来,东海的鲛人珠、大食的红绿宝石、苏禄国的香料都是应有尽有,怎么现在看不过如此” 徐直负手一笑,“此处是赤屿岛的东南面,平常不过是关外来嫌犯和岛上犯之人的所在,当然无甚热闹之处。岛上逢五小集,逢十五大集,白时看起来跟寻常渔村没有区别,但是每到大集的夜晚,这里往往是十里璀璨灯火,到时候我再带你过来开开眼界!” 布衣钗裙的曾闵秀立在风中温婉一笑,面上不由出一丝神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如果有个名字就叫做风云际会海上篇。有些小天使的问题问得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我也想把男主刻画得人见人花见花开,奈何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因为太忙也没机会把文文大修,完结后再那啥吧…… 137.第一三七章 勾心 虽是夏季, 但是海岛上只有向的一面被曝晒,背的一面便显得有些冷。嶙峋石面上生了斑驳的青苔,部却从生着黑绿的海带, 细长参差的枝叶飘散着,随着水涨涨浮浮。 海浪击在礁石上碎成千万碎沫, 黑头鸥在空中上下盘旋,认准目标后就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片刻之后就叼了手掌长的梭子鱼飞向悬崖下隐密的巢, 那里还有雏鸟等着喂食。 海上头落得极快, 不过眨眼间就已西斜, 大半的天空被渲染得金红一片,徐直拉着曾闵秀眺望着远方,先前矮个壮汉也不敢出言打扰,只能远远站着时不时探头过来望上一眼。 夫妇二人伫足在一处避风垭口上正在闲聊之时, 就见远处大步走过来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远看还不觉得如何, 走近了却见那人眉骨呈少许的内八字, 颧骨却生得甚高,看人时便不自觉地带了几丝寒之意。那人大概急于表现自己的热情,远远地就高声笑道:“徐老弟,别来无恙否?” 徐直等那人走至面前了, 才拱手意味莫名地顽笑道:“邓和尚, 听说你成了岛上的二当家, 还没有恭喜你呢!不过什么时候请弟弟喝杯酒, 我好讨教一下你这赤屿岛新近的待客之道?” 来人却是岛上的二当家, 本名姓邓名南,是温州南岭人。自小因家贫被父母送到寺庙里当了十来年的和尚,可是佛法的深并没有将他度化,反倒因诸多寺规的苛刻变得情多疑锱铢必较。 他十六岁时因偷拿香客的财物,犯了寺庙里的戒律被赶了山门。乡下的父母一辈子面朝泥土背朝天,好容易使钱托人进了学堂好后谋个出身,刚把四书五经摸到个边,又因与人械斗致人伤残被官府判了刑。 邓南索去读书人的衣衫,跟着族中的远房叔伯到了海上做起了这无本的买卖。因他识文断字,在一众目不识丁的匪众之中便显得尤为珍贵,不久就得了当时一众人等的首领——老船主的赏识。靠了心思灵活机巧善变一路攀爬,现在竟成了岛上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当家,邓和尚这个诨名已经多年没有人敢喊了。 嘴边不自觉地搐了几下,邓南收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徐老弟还是这般诙谐风趣,你突然一点招呼都不打就到了这里,大当家又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请你们夫俩在小月台住上数。手下的孩儿们不懂事,有什么不尽管冲着我来就好,你那一脚可是踢断了人家的两肋骨!” 场中一时便有些刀剑往来的火~药味道,曾闵秀是在风月场上阅人无数的人,一见这二当家的面相就知这人必定心狭窄,不想徐直刚来就与人生怨怼,便伸手扯了一下身边男人的衣袖。 邓南先时还未注意,这时才见这年青妇人虽是衣荆钗,却是面庞清雅姿容秀丽,难掩浑身上下一股夺人,尤其是半侧着的身形如同月下海沙一般丰腴曼妙,心里就不免一烫。 为免别人看出端倪,邓南收紧颜面自呈一种肃然姿态,连眼角眼角余光都未给那妇人一丝,面上更是重现恰到如处的和煦笑容。缓声温言道:“自家兄弟还是要相互谦和一些的好,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酒宴,今晚你可要陪哥哥我好生喝几杯!” 徐直抬头略带审视之意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话。 曾闵秀跟着一干人往下面走去,一绕过一道黑的山口,面前竟是方圆数百丈的一块平地。上面鳞次栉比地整齐排列着数十上百栋青石瓦屋,屋子与屋子之间还铺就了石板路,间或还有几棵人高的小树。有半大的幼童在其间奔跑玩耍,有妇人在沟渠边淘洗衣物,这一幕实与中土普通乡村民居无异。 邓南看着女人脸上的异,脸上也不有些自得,微微笑道:“大当家带着我们这些年起早贪黑,终于将岛上成这般勉强能看的光景。不说有多舒坦,只能勉强让弟兄们的家眷和孩儿有个安稳之所!” 说实话,赤屿岛上多石少土,这一片将近千户井然有序的民居不知花了多少人的心血才建成,委实叫人惊叹。 徐直却见不得他这副冒领良功的样子,抄了手在一旁凉凉顶杠,“当年老船主带着大当家我们哥几个扛沙吃土时,我记得你才来岛上不久吧!大当家那时候还正当盛年,亲自给房子上梁时还闪了,不知道现在刮风下雨还痛不?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晃老船主也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落得有家不能归了!” 二当家邓南紧攥了手心强抑了怒气才勉强挤了几丝笑意,好在岛上专门用来待客的小厅终于到了。 这是一间阔约数丈的石屋子,地上铺了木板,木板上又铺了厚厚的异域地毯,花纹繁复绚丽,踩在脚下如同棉絮堆一般软和。墙上则挂各厚重织幔,四个角落里则摆放着高大的十二树仙人指路形油灯,将略显的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屋子仿了江南巨贾富户的家居布置,或是供奉面如重枣的关二爷,或是摆放了八角香山九老赏瓶,高几条案无一或缺。屋子正中央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桌上,齐齐整整地摆放了冷热拼盘三十六道菜式,在火烛下散发着腾腾热气。 曾闵秀暗暗咋舌,往里她也曾在豪富人家走动,这么大的金丝楠木圆桌,木纹油润光洁如龙鳞,雕工细腻雅致还不时散发着阵阵沁脾幽香,应该是深山野岭里整棵的千年老树才能打磨出来,怕是皇里都找不出这般品相完好的桌椅。 不过,此时桌上的菜式当当,山珍海味无一不缺,仅此一点便足可让人玩味了。试想,即便是徐直刚与人起冲突时厨房便开始准备饭菜,怕是也难以准备不了这般齐全丰盛。看来,这竟是这二当家常所用,真真是豪奢至极! 邓南作为主家正待要谦让一二,就见徐直将那美貌貌妇人一拉,大咧咧地坐在上席首位,自顾舀了一碗瑶柱海参汤递给他婆娘后,毫不客气地就抓了一只汁鹅掌据案大嚼起来。 邓南气得七窍生烟,饶是城府深沉如他也让徐直的不按套路出牌扰得头昏脑。想起大当家信中的嘱咐,只得举了酒杯强笑道:“今特特备下水酒,正要到小月台请贤伉俪下来同饮,就不想有小子惹了徐老弟的肝火,都是做哥哥的不会教人,这杯酒我先干为净作赔礼可好?” 徐直扯过一旁的棉帕,慢慢拭了嘴角油光后才笑道:“二当家见笑了,我们夫俩个有些子没进荤腥了,肚子里空乏了吃相就有些难看,还望哥哥莫取笑才好!” 这话却是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了,岛上的大功臣回转不说高软枕膏粱腹招呼着,还将人严密看管起来如同防贼一般,这般小家子气的作派若是传出去,海上各路英豪怕是要笑掉大牙。 邓南略耷拉的眼角又跳了一下,放下杯子无奈叹道:“兄弟要理解哥哥的难处,这岛上成百上千人要张嘴吃饭,光所耗费的米面粮油就无比惊人,我和大当家便是睡觉都一刻不敢疏忽。除此之外还要跟各路人杰打好道,更要时不时地应付岛上各类琐碎杂事,做事难免有所疏漏。” 自饮了一杯酒后,邓南换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是跟随大当家最久的人,是这岛上资历最深之人。当年若非官军处处针对剿杀于我们,大当家和你父亲也不会起意将你送回中土当内应。按说这个二当家的位置由你来做最合适,只要大当家首肯和底下弟兄们拥护,哥哥我让贤就是了!” 徐直似笑非笑的脸上终于动容,“难得哥哥如此体谅于我,我在青州当了十年间者,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倒底是兵还是匪了。此次一时大意被人掀了老底,弟弟便如丧家之犬怆惶逃窜,若不是想起还有赤屿岛收留我,弟弟恨不能带着媳妇儿一同跳海了事!” 邓南也面有悲,“现今岛上的老人儿越发少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新来的小子们狗不懂。你回来也好,锅里总少不了你一碗饭吃。” 于是,桌子上的气氛越发热络,徐直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三巡过后便有些大舌头了,“哥哥,我的的心里——苦哇,爹不疼娘不,生在这世上便是孤藤哇。后还望哥几个体恤一二,且让我过两天安生子……” 邓南假意出言安,却忍不住拿了眼角去瞟坐在斜对面的妇人。 俗语说月下赏宝刀灯下看美人,只见那妇人因陪了了几杯酒,脸上酡红一片。细腻雪颈如同敷了上好胭脂一般水粉人,这等人间殊哪里是自己的老婆和屋里那两个陋侍妾可比的! 邓南心头便如同揣了团火,觊眼见徐直闭眼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就从间荷包摸出几颗拇指尖大小的黑珍珠柔声道:“弟妹远道而来,做兄长的却没备下什么好礼,这几颗珠子还算看过得眼,弟妹拿去玩吧!得闲了喊个工匠帮着打两簪子戴也是好的!” 曾闵秀缓缓放下手中碗筷,定定地望了一眼。正当邓南觉自己是否唐突了,就见那妇人展颜一笑,了嗓子柔柔道:“谢二哥赏!” 一时间邓南骨头都酥了,趁着那妇人伸手拿珍珠时,壮了胆子用尾指在她手心轻轻一划。那妇人脸上更是殷红一片,侧着身子羞得头都不敢抬,看得邓南心头大乐。 138.第一三八章 珍珠 直到月朗星稀, 宾主尽的酒席散后,俆直夫才发现今夜的住处也换了。这是一间带了院落的小宅子,拢共有一正厅两偏房, 屋子里是成套的松木家俱,虽不簇新倒也算齐备。卧房大窗下甚至还有琴案, 不知是哪个附庸风雅之人放了一张品相一般的古琴。 曾闵秀谢过带路的仆妇,回身就见先前醉得人事不醒的徐直正坐在桌边喝茶,不由嗔骂道:“一见酒坛子就不知道撒手, 扶你回来倒让我的肩膀子跟着受累!” 徐直伸出食指轻嘘了一声, 然后将茶杯猛地掷了出去, 就听门外“哎呦”一声,接着院子里就是一阵低低的相互推搡埋怨声。随着零脚步渐渐退去,夫二人相视一笑。 徐直竖着耳朵听见屋子外没有动静了,才嗤笑冷哼道:“这邓和尚胆子越发大了, 当了我的面就敢勾引我老婆, 还敢派人偷听我说话, 真真是寿星公上吊——嫌活腻歪了!” 这“老婆”二字显然让曾闵秀极为受用,抿着嘴软软依偎过来,把包着邓南所送黑珍珠的丝萝帕子甩在桌上笑道:“这中饿鬼的模样竟是赤屿岛上名头响当当的二当家,你们这大当家的眼光可不怎么靠谱!” 将黑珍珠捏在手心里把玩, 浑圆无暇的珠子撞击时发出了柔和的轻响。徐直中怒火更胜, 又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时时窥探?想起席间邓南的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言语间便有些狠戾, “那邓和尚第一眼瞅着你的时候眼睛几乎都直了, 当我是死人呢!” 曾闵秀听他语气里有酸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自小出身低,虽然有时不免破罐子破摔,但是心底里总归还是盼望被人痛惜。眼见一路上这男人对自己奉若瑰宝呵护有加,一颗心早就得不行。一个转身坐进男人怀里呵气如兰道:“这么一个浅薄东西也值当你吃味,好人儿,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徐直拈了她鬓角的头发绕在指尖,轻声笑道:“这邓南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年他初上岛时就看上一个寡妇,又想要人家又怕碍了自己读书人名声,遂背着众人偷偷摸摸地成了事。不想那寡妇三个月一过有了身子,她家里人就找上门想要个说法。那时邓南恰巧被大当家的幼妹看中了,邓南就做张做致地说是这寡妇勾引他,偏那寡妇也是个烈的,半句话不多说一回头就跳了海。” 曾闵秀听得入神,连忙追问。 徐直摇头叹道:“还能怎么样?等将人捞起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大当家后来拿了二百两银子给了那寡妇的家里人,此事便不了了之。邓南和大当家的幼妹成亲也有十来年了,至今膝下犹空。风言风语便慢慢地多了,他老婆后来给他一气儿纳了好几个小妾,还是丁点骨血全无,好多人都说是那寡妇的怨魂在岛上作祟。” 曾闵秀听得咯咯直笑,“要我是那冤死的女人,或者是结下生死怨仇,定会将那恶人开膛剖肚,最后再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怎能让他没儿子就算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