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公半天回不过神,喃喃道:“这怎么能行……长公主……长公主是女子……女子不能继位……” 劝他的人神一凛,不以为然,道:“女子又如何?大圣皇帝不就是女子之身?” 说着声音一低,语气软和了一些,低声音说,“长公主可是武宗唯一的血脉,长公主若能登基,后她的子孙继承大位,这江山,还是李家的。” 卢公心念电转。 原来周嘉行扣住他们,不是要自己登基,而是要他们拥立长公主为帝。 这……简直太荒唐了。 卢公本能想拒绝。 但是震骇过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为何不可? 为什么不行呢?长公主可是李家人呀!而且还是武宗唯一的血脉。 以前大臣们私底下发愁,周嘉行娶长公主以后自然会善待宗室,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一直遵守诺言,毕竟前朝宗室不除,始终是一个隐患。 到那时,朝中还是会来一场场腥风血雨的斗争。 如果登基的人是长公主呢? 那就不用担心朝政动的问题了。届时周嘉行和长公主以双圣的身份出兵讨伐各个节镇,必定所向披靡。 至于其他隐忧,和江山仍旧姓李这个惑比起来,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被周嘉行扣住了,他们的家眷被堵在宅邸之中,命危在旦夕…… 如果他们不同意,非要立雍王李昭或是选其他宗室皇子继承皇位,那周嘉行肯定会大开杀戒。 周嘉行可不像长公主那样会给他们留情面。 这人收拾鄂州世家时的狠辣手段他们早有所闻,要不是因为他顾忌长公主,他们这些旧臣本活不到现在。 再说了,长公主至少比李曦强吧? …… 大殿内,卢公和大臣们神古怪,彼此换眼,无声。 殿外,从京畿不同方向传回长安的信报送到周嘉行手上。 “郎主,同州、汾州、凤翔府等地送来书信。” 周嘉行拆开信,一封封看完。 这几地节镇还不知道李曦驾崩的消息,但他们在信中表示愿意追随九宁。 蜀地那边不是问题,杨昌的儿子还在九宁帐下奔走,整个蜀地都会支持九宁。 至于他的地盘,更不用说。 吱嘎一声,殿门开启,一名穿圆领袍的青年官员捧着众位官员签下名字的诏书跨过门槛,“郎主,卢公亲笔。” 周嘉行扫一眼诏书上的签名。 青年官员道:“还有三位大臣不愿承认这份诏书。” 他说出三位大臣的姓名和官职。 周嘉行道:“拉出去处置。” 官员应是。 周嘉行扭头,对身后兵士道:“让中书舍人准备好继位册文。放雍王入。” …… 李昭是被阿山抓进的。 入城之时,他地觉到长安气氛诡异,守卫兵士个个面生,竟没有一个是他认得的人。 然后他就被拦在城外,兵士牢牢守着他,不许他踏出值房一步。 他等了很久。 当阿山带着身穿甲衣的兵士将他团团围住,请他入时,他知道周嘉行要动手了,并没有慌张,理一理衣袍,随他们入。 然后他看到大明内一片缟素。 李昭愣了片刻,脑子里空的。 他一个字没说,一句话没问,呆呆地跟在阿山身后,一步一步靠近正殿。 周嘉行就站在长阶上,风负手而立,身影高大拔,淡淡地望着他。有如从崇山峻岭俯瞰,气度慑人。 李昭全身发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拔步冲上长阶。 “你杀了他!”他觉心在抖,手在抖,双膝在抖,嘴也在抖,“你杀了他!” 不等他靠近周嘉行,周围兵士上前两步,钳住他的手臂。 李昭双眼赤红:“你为什么要杀他?” 周嘉行没有看他,“雍王这句话问得多余。” 李昭踉跄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多余。 如果自己要当皇帝,第一个要杀的人也肯定会是堂兄李曦。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直到他知道兄弟俩都没有活路了,才放李曦离开,自己回来赴死。 但周嘉行已经动了手。 周嘉行野心,想结束世、一统中原,那他就必须杀死前朝皇帝李曦,否则后患无穷。 弱强食,就是这么简单。 托赖堂妹九宁,他们才能苟延残活到如今,不管他们落到哪一方节镇手里,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当年长安□□,兵杀入内城,烧杀抢掠,犬不留。军首领为愤,专杀宗室和贵族取乐。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多少世家遭门屠戮,多少宗室贵女被军糟蹋…… 周嘉行从没有许诺过会放过李曦,他只答应九宁善待宗室,不会放任军士在长安内劫掠平民。 时至今,自己有什么底气来质问周嘉行呢? 换成其他节镇,他们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只要宗室能保住……就够了…… 李昭沉默了许久,推开抓着自己的兵士,拍拍被抓的衣襟,抬起头,“玉玺已经送到周使君案头,请周使君务必遵守诺言。” 他出了一会儿神,慢慢道:“善待九娘。” 周嘉行看他一眼,示意身边亲兵。 亲兵会意,捧着诏书上前。 李昭以为送上来的会是毒|酒,没想到摆在他面前的是诏书,拧眉,视线落到诏书上。 下一刻,他手脚僵住,愕然地抬起头。 周嘉行神平静。 “这是何意?” 李昭眼中的赤红之渐渐消退,脸苍白,透出几分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茫然。 周嘉行眼帘抬起,“雍王想重现祖辈荣光?” 李昭嘴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42章 九宁走过长廊的时候, 听到廊下传来一阵喝骂声。 臣贼子,子野心, 豺狐狗辈……都是骂周嘉行的。 九宁微微蹙眉,走到栏杆旁往外看。 几个穿宽袖袍服的文官双手捆缚在背后,在兵士的押送下走下长阶,一边走, 一边大声骂周嘉行,骂到动处,泪落纷纷。 她身后的雪庭皱了皱眉, 说:“是中书省的人,要不要拦住他们?” 九宁问旁边戍守的兵士这几个文官为什么会被拖出正殿。 兵士如实答了。 雪庭轻声道:“周使君行事暴戾, 此时大开杀戒,不妥。” 九宁收回视线, 摇摇头,“二哥不会杀他们。” 周嘉行真想杀儆猴, 早就当着大臣的面杀了这几个人,不会拖拖拉拉让他们从正殿一直骂到广场。 这几个人是周嘉行为她预备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 铲除异己是立威的好手段,宽容地接纳反对者同样是。 他负责抓人, 而她负责放人。 他威慑群臣, 她置身事外,他讨伐诸节镇, 她安抚百姓, 他杀人如麻, 她再跳出来大赦,他一意孤行,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实行改革,她只需要做好平衡……这就是周嘉行的计划。 到时候,雄心的人是他,而世人眼中的她宽宏大量,迫于无奈才会接受帝位。 所以,没有人怀疑她参与了周嘉行的计划,连那几个以为将要人头落地的文官都没骂她,一心一意在那诅咒周嘉行。 夕收起最后一线余晖,阙屋宇沐浴在渐渐发暗的霞光中。 九宁站在廊下,风吹衣袂翻飞。 周嘉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可以为之牺牲、舍弃什么。 他有野心,有抱负,不管有没有她的掺和,这一点不会变。 变的只是实现抱负的方法。 九宁知道他会做出让步,不过在今天之前,她不确定他会让多少。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