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将军他们昨晚又闹事了?” 昨晚她回去的时候,听多弟说周嘉行的部下很不他的决定,在皇甫超的带领下,隐隐有要联合起来抗命的态势。 九宁坐回自己的书案前,伸个懒。 “你先忙你的,等我真为难了,会找你帮忙的。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周嘉行眉峰微皱。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唐泽叩响门扉,送进来一封信。 九宁拆开信看,是江州送来的。 周嘉暄催她回江州。她到了鄂州后就让心腹去江州报平安,信是心腹带回来的。 九宁收好信,看一眼周嘉行。 周嘉行望着她。 九宁扬扬手里的信,“要看吗?” 周嘉行挪开视线。 九宁笑而不语。 周嘉行重新埋头看他的战报,“什么时候回江州?” 九宁道:“明天。” 周嘉行眸光暗沉,没有再问其他。 九宁起身,“二哥,我出去办点事。” 周嘉行嗯一声,“穿厚实点。” “晓得了。”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九宁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俯身,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周嘉行一怔。 九宁已经松开手,道:“让人撤掉两只火盆罢。” 周嘉行不怕冷,两人一间屋子时,他总是让人多烧几个火盆,她是暖和了,他好像受不住,热得脸通红。 她嘴里嘀咕着,下榻,缓步出去。 不一会儿,唐泽领着仆从走进屋,果真撤走两只火盆。 炭火燃烧声霎时轻了很多,周嘉行觉得心平气和了一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更热了。 他回想刚才九宁坐在他身后和他说话的样子,出了一会儿神。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穿一袭丹朱翻领锦袍的小娘子去而复返,扒在门边,朝里面看,眉眼弯弯,笑得有些促狭。 “二哥,差点忘了,那些各地送来的美姬,你打算怎么安置?” 周嘉行眼皮跳了跳,捏笔的手一颤,甩下几滴墨点。 九宁眨眨眼睛,乌黑的笑睫,梨涡皱得深深的。 “我帮你处置,如何?” 周嘉行看着九宁,笑了一下。 “随你喜。” …… 九宁出了屋子,立刻叫来怀朗。 “准备宴席,我要宴请皇甫将军他们。以前去长安的时候,托赖他们照应,我还没谢过他们。” 怀朗心里一动,顿时眉飞舞,点头应是。 九宁又道:“对了,那些各地送来的美人,给她们点值钱的东西,都送回家乡去罢。” 怀朗一呆,嘴巴张得大大的。 九宁已经转身走远了。 怀朗傻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找到周嘉行面前,说了这事。 周嘉行没抬头,道:“就按她的意思办。”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明显掺杂了几分笑意。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愉快了。 怀朗有点想笑,但没敢笑,告退出来,自去吩咐。 一个时辰后,管事通禀:那些美姬不肯走,哭哭啼啼的,要求面见周嘉行。 怀朗冷笑:“不想走的,更得走!” 仆从很快按照各地送来的礼单登记完人数,准备好护送队伍。 美姬们原以为送她们走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府里的人连车马都准备好了,假哭变成真哭,一个个大声嚎啕,说什么也不肯走。 事情传到多弟耳朵里,她然大怒,道:“不肯走也可以,留下来配给府里还没成婚的管事,看她们愿不愿意?” 美姬们自然不愿意,她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通,学的就是讨好男人的本领,怎么甘心委身给低人一等的管事? 多弟冷哼:不甘心的话,那就回乡罢! 美姬们以泪洗面。 第128章 庭院开阔的地方搭起几座虎皮毡帐篷, 仆从搬来柴禾,架设篝火。 天渐渐暗下来,盈圆的月轮浮上梅树梢,熊熊燃烧的赤火焰笼在廊前石台的积雪上,雪光黯淡。 新鲜宰杀的牛、羊、鹿以酱醋五味腌制后,搬上烤架,烤得滋滋冒油,红亮香。铜锅里的羊骨汤咕嘟咕嘟冒着珍珠似的白泡沫, 切块肥瘦已经煮得烂透。地上铺毡毯, 凌放着金银盘、碗、罐、笸箩器具, 大块堆得小山包似的,旁边笸箩里盛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鎏金錾花银碗里的葡萄酒潋滟着红的光泽。 美酒佳肴, 琳琅目。 仆从放下猞猁纹镀金高足大银盘, 盘中刚刚从篝火上取下的羊, 泽油亮红润,鲜香扑鼻。 心不甘情不愿应邀前来赴宴的一众军将——诸如皇甫超、宋朗、韩驰、姜乾、袁纪贞等人,虽然个个一肚子火, 但看到眼前悉的宴饮场景,闻到浓厚的香、酒香、果香和果木清香,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他们是被怀朗叫来的。 起初没人肯来。 他们坚决反对郎主最近颁布的新策, 除非郎主亲自请他们, 否则他们绝不会去别院赴宴! 怀朗嘿嘿一笑, 出雪白牙齿, 道:“如果是夫人请你们来呢?” 轻飘飘甩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即走。 留下皇甫超等人面面相觑,掉落一地下巴。 周嘉行还未正式娶亲,这一点天下皆知。但是作为周嘉行的老部下,皇甫超这些人都在那晚见过将来的首领夫人——和郎主并坐胡的美貌女子。 他们当时行过表示效忠的礼节,等于承认这女子是主母,即使后来传出郎主想尚主的传言,他们认定的主母不会变。 一帮大老顿时为难了:他们可以和郎主闹脾气,但是郎主夫人来请,而且请的还是他们一家人……这就不好拒绝了。 私宴不同于公事,他们可以和郎主闹脾气,但总不能连夫人的私宴邀请都拒绝吧? 几人凑成一堆,小眼对小眼,商量该怎么应对这事。 夫人邀请,他们可以不去,他们的儿得去啊! 可是儿都去了,他们却缺席,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最后皇甫超冷哼一声,道:“去就去!都带上你们家的婆娘,不就是吃顿饭吗?难不成夫人能把宴席办成鸿门宴?”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难道要怕一个女子么? 其他几人都听他的。 于是一帮人带着自己的娘子、儿女大咧咧来赴宴,车马扈从将别院门口挤得水不通。 穿过曲折回廊,他们来到一座典雅幽静的庭院,刚跨进门槛,面便是烧得劈啪作响的篝火。 皇甫超愣住了。 曾几何时,每当作战获胜,他们都会烧起几堆篝火庆祝胜利。 还在更早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小少年郎时,跟随不同的主人走南闯北,夜宿荒州,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群野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他们燃起一堆堆篝火,靠着那一点透出些许温暖的火光,撑到天将破晓。 军将们环顾一圈,看着悉的毡帐、篝火、大块油的烤、一壶壶美酒,呆愣了片刻。 浓香像带了钩子,直往人鼻孔里钻,皇甫超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斜着眼睛打量身边的部将,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一脸慨神。 皇甫超的夫人从未见过眼前这等宴饮聚会,皱眉诧异道:“没有坐榻……难道要席地而坐?” 另外几位部将夫人和年幼的郎君、小娘子也是头一次看到仆从现宰活羊,站在廊前,神情踌躇。 他们倒是不敢出嫌弃的表情,实在是没想到郎主夫人会预备这样的宴席。 皇甫超的夫人哭笑不得。 知道出身世家的夫人忽然提出宴请,他们换上最正式最致的礼服,再三检查,确认衣裳、身上的饰物、脸上的妆容都足够体面了,才敢出门,到了地方才发现夫人想要他们大口吃、大碗喝酒…… 他们这身装束,实在没法和那些穿窄袖衫的侍女一样来回穿行于篝火间呐! 众人迟疑了好一阵。 皇甫超和另外几位同伴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除了袁家的人,其余几人几乎都是平民出身,他们受艰辛,在世之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委实不易。 而他们的子和儿女并未吃过什么苦头,更没有风餐宿过,看到篝火和毡毯,都出或好奇或惊讶的表情。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