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三郎不会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来陷害他。 但书童的话也不全然都错了,阿翁和伯祖父确实会因为三郎的离开而更偏袒三郎。 周嘉言咬牙,一甩袖,在房里不停打转。 他光顾着走三郎,忘了阿翁向来最重情义,讨厌兄弟相争。 “那我该怎么办?亲自去把三郎请回来?” 周嘉言说完又摇头,“不行,三郎回来,我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书童跟着发愁,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道:“郎君,都督回绝了鄂州的盟约,使君好像很不,毕竟是十几座州县呢!您如果能想办法劝九娘去鄂州……促成盟约,立下大功,使君一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周嘉言愣了愣,眼里闪过几丝跃跃试的亮光,抚掌大笑:“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一场比试而已,算不了什么,这才是大事呢!” 定下盟约,十几座州县都是他的功劳,到那时,谁还能质疑他不如周嘉暄? 周嘉言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迫不及待要去找九宁。 书童忙道:“夜已深,而且郎君向来和九娘不大和睦,贸然过去找九娘,未必能成事。” 周嘉言脸有些不好看,九娘最喜和他作对,没事就刺他一两句,他倒霉了,九娘肯定在一边拍手称快,怎么做才能说动九娘心甘情愿为江州牺牲呢? 三郎是自愿走的,但三郎是他的亲弟弟。 用兄妹之情去打动九娘肯定不行,他们俩见面就眼红,和仇人差不多,哪来的情谊? 周嘉言想来想去,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说不动九娘,那就想办法找到她的把柄,她走!” 书童眼神闪烁了几下,低头道:“郎君高招!如此一来,九娘不得不听您的话,您为江州挣来十几座州县,城百姓都会称颂您的功德!” 周嘉言动得脸颊发红,叫来自己的随从们。 “九娘从不守规矩,她的把柄好找,你们仔细留意,谁能抓到她的错处,赏十金!” 随从们眼光,齐声应喏。 …… 天气越来越热,南来的暖风吹绿群山峻岭,也吹活了少年郎们躁动的心。 为了说动九宁去斗场“大展神威”,十一郎死乞白赖着她哭求。 九宁不为所动。 十一郎急了。这天几人在箭道跑马,他拦住九宁,抱着她的坐骑不撒手,恨不能给她跪下,笑嘻嘻道:“好妹妹,成全哥哥这一回,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来,只求你去斗场帮哥哥出口气。” 九宁还没说什么,目睹十一郎耍赖的骑师父先皱紧眉头。 十一郎赶紧一骨碌跳起来站直。 看他实在可怜,九宁坐在马背上,手中的鞭子往他肩膀轻轻敲了一下:“欠我一锭金!” 十一郎呆了一下,登时浮起脸笑,兴奋地直手:“好!只要你肯陪我去,一锭金哪够,五锭都行呐!” 九宁白他一眼,他是周家子弟,不能置私产,每个月也就那么几千钱花用,出手倒是大方得很,肯定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偷偷赌钱了。 第二天,周家少年郎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九宁去斗场。 里头正热闹着,听说九宁带着将军和小黑来了,斗场里顿时一阵动,一众浮浪子弟摩拳擦掌,纷纷让仆从抱来自家最肥壮的斗,要和九宁比一比高下。 将军、小黑每赢一场,小童就能得一笔赏钱。不必九宁吩咐什么,小童恨不能把两只斗顶在头上过子。心饲养下的将军和小黑养得皮鲜亮,大腿又又壮,雄赳赳,气昂昂,脖子一,对面的斗就被吓得一抖。将军还是那么威武,绝不后退一步。小黑也养得皮实,不过依旧场窜,咯咯咯叫着闪躲一会儿,然后突然杀一个回马,把对方啄得晕头慌脑后又赶紧撒腿跑,一场比赛下来尘土飞扬,喂了场边少年郎一嘴的沙子。 九宁赢了几场,帮十一郎出了气,堂兄弟们围着她奉承。 说说笑笑了一会子,十一郎赶走堂兄弟们,把九宁拉到一边,捧出刚才赢了比赛拿到的赏钱,“给,都是你的。” 九宁示意身后的仆从过来拿,随口问:“十一哥自己不留一点?” 十一郎摇摇头,“九娘,你收着吧……”顿了一下,低声音,“最近因为盟约的事,长辈们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不是针对你,如果鄂州那边点名要我去当人质,我阿爷、阿娘虽然舍不得,肯定还是会送我走。” 九宁低头拈起几枚金饼,“十一哥觉得我应该去?” “没有!” 十一郎赶紧摇头,生怕她不信,竖起两手指,赌咒发誓说自己支持周都督的决定。 九宁了几枚金饼给他:“好了,用不着发这样的毒誓。” 十一郎是为了逗她开心才求她来斗场的,这傻小子整天斗走马、吊儿郎当,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让她意外了。 两人出了斗场,并辔往回走的时候,十一郎的马突然受惊,踢翻街边卖水的小摊。 九宁让阿大几人跟上十一郎,务必确保他安全,又派人回去看小摊主人是否受伤,问清他损失了多少银钱,赔偿他几匹布帛。 小摊主人看九宁一行人衣着华丽,身后豪奴健仆跟随,必定非富即贵,一开始不敢收,认出九宁的白马,得知马上的美貌小娘子是永寿县主,松口气,这才笑着收下布帛。 “县主菩萨心肠,是好人,不会为难我们,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周围的百姓跟着一起夸九宁,帮忙收拾散落一地的碗盏。 九宁若有所思。 难怪周刺史那么看重名声,有时候名声传出去了,还是很有些用处的,虽然这个名声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 马蹄声嘚嘚,阿大策马转回来,道:“县主,十一郎没事,有位壮士出手把惊马拦下来了。” 十一郎当着九宁的面出了回丑,羞得面红耳赤,强忍着窘迫和救他的人道谢。 九宁驱马疾走几步,扫一眼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披头散发、狈不堪的十一郎,目光同情:“十一哥,你先乘牛车回去?” 十一郎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牛车是你们小娘子乘坐的玩意儿!我不坐!” 九宁笑了出来,“随你,反正刚才摔下马的不是小娘子。” 周围的仆从们低声窃笑。 十一郎又羞又气,一跺脚,还没发怒,先皱着脸唉哟一声,疼得脸皮直。 九宁不和他开玩笑了,示意阿大送十一郎回府,“可别真摔着了,你们仔细些。” 阿大应喏,带着十一郎离开。 九宁转身问其他人:“刚才救十一郎的壮士呢?可有酬谢他?” 话音刚落,路旁树荫里传来朗的笑声:“酬谢就不必了,倒是要找县主讨碗水喝。” 嗓音悠扬清亮,光听这把嗓子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活泼开朗的年轻郎君。 九宁循着笑声望过去,先看到一双泛着光的桃花眼,嘴角不由轻了一下。 “原来拦住惊马的人是宋郎。” 宋淮南勾轻笑,笑容似初夏的天气,高照,明亮温暖中又透出一抹柔和的缱绻之意,让人熏熏醉。 九宁下意识去看跟在不远处的多弟,发现她正望着宋淮南的方向,而且看得很专注,心里一叹。 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种情之事向来玄妙,九宁没经历过。但有一点她明白:萝卜青菜各有所,真的看对眼了,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自那次在庭中偶遇,宋淮南曾多次想方设法给九宁送些小玩意,她没有理会,宋淮南这人风不定,恨不能把每一个遇到的小娘子全拨一遍,用不着把他示好的举动当真,因为他明显就是想逗她玩,或者想通过打动她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总之,宋淮南这人就是吃了没事干,把风当成第一要紧的事业。 等他在多弟身上栽跟头,有他的苦头吃。 九宁扭头吩咐十一郎的仆从,“你们请宋郎回府吃杯茶。” 宋淮南拨马走上长街,靠近九宁,轻笑:“贵府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九宁淡淡道:“等十一哥好了,他会亲自去府上致谢。” 让仆从接待宋淮南确实失礼,但她不想陪宋淮南这种浪公子哥玩游戏,她忙着呢! 宋淮南仍是笑,脾气很好的样子,刚要张嘴说什么,不远处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骑快马不知从哪条小巷子奔出来,冲入长街,拦在宋淮南跟前。 他们出现得突然,众人一时愣住,气氛僵持。 马上之人对着宋淮南举起佩刀,冷声道:“宋郎允诺过不会在江州生事。” 宋淮南脸微沉,环顾一圈,“姓苏的来了?” 钱琅起眼皮:“宋郎既然知道,还请回避。” 宋淮南气极反笑:“苏晏好大的口气!” 九宁听到这里,知道周嘉行来了,再细看那几个忽然催马冲出来的骑手,认出他们是周嘉行的亲随之一,怔了一怔,拨马转了个方向,回头张望。 “你们郞主在哪儿?” “县主随我来。” 骑手转了个方向,领着九宁拐进小巷子里。 另一头,宋淮南还想着绝不能在九宁面前示弱,正犹豫要不要和苏晏撕破脸皮……结果却见九宁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几个骑手走了! 用得着走那么快吗? 他摇摇头,这小娘子真是不懂情趣,原来苏晏喜这种冷冰冰的。 走进小巷子时,九宁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嘉行。 她试探他,把他当成测试系统惩罚的工具,并没有付出什么真心。 不管周嘉行有多冷淡,她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她的动机也不纯粹。 当她真的受到周嘉行那种隐藏在淡漠疏冷底下的温情时……第一觉是不可置信,然后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 就好像突然欠了周嘉行什么似的。 而且这种莫名其妙的觉还强烈。 九宁最讨厌欠别人东西了。 她迟疑了一下,捏紧软鞭,轻轻夹一下马腹。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这一世又用不着杀周嘉行,和他和和睦睦的不是更好吗? 她想着心事,没留意雪球已经迈开四蹄跑进巷子深处,对面一匹黑骏马停在院墙下,正抬头吃墙里垂挂下来的一串果子,马上的青年没管自己的坐骑,手腕缰绳,浅眸子一直盯着她看。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