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取向有问题?” “这是形容好不好?”她撑住下颌,眼睛向左看,继续想,“从律师到检察官,个个都好照顾她。唉,女人长得好看,一出生就占好大便宜。” “你羡慕呀?” “当然啦。” “那你跟她换——” “不要不要。”陈淑仪忙不迭推,“她真的好惨的,老豆老妈要她命,未婚夫都掺一脚,一整个世界都没人,一张好脸又怎样?还是我同老妈亲亲最好。” “嘁,自我安。对了,她未婚夫的案子怎么样?我同你讲,主编室好像收到大额礼金,你再继续写,最好懂点事,不要牵涉程家父子。” “什么意思?”陈淑仪听得头雾水。 “霸王花”作为前辈,耐心提点,“小白痴,你以为世上真的有新闻独立?都是向钱看啦。讲好话讲坏话,全是收多手少的问题。听讲案件证据不足,且大程要发动媒体攻势,又倾家产聘出黄金律师团,搞不好又跟‘大富豪’抢银行一样,当局倒赔八百万。” “不会吧……我以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到头终有报。” “唉……妹妹仔真是好天真。”“霸王花”靠向椅背,继续埋头于厚厚一叠财报,“什么法治社会?无非是钱权做主,slogan喊出口,给普罗大众造梦而已。这一行做久了,你连上帝都不信。” 话还未讲完,主编就从办公室探出头,面向她,“淑仪,进来。” 陈淑仪朝“霸王花”吐吐舌头,硬着头皮走进主编室。 因案件复杂,牵连众多,庭审一直拖到当年年中。 同时,港股来黑八月,国际炒家聚集本埠金融市场,恒生指数跌至六千六百点。当局背靠中央政府,着力手,金融管理局动用外汇基金进入股市和期货市场,纳国际炒家抛售至港币,将汇市稳定在7.75港元兑换1美元的水平上。 九月,动不安的局势渐渐平息,陈淑仪在被调去财经版面后,最后一次参加江氏保险诈骗案庭审。 法官与律师早已更换新装,假发、礼袍都成为历史,来听宣判的除开当事人,大多数都是报社或新闻台记者。陈淑仪坐在后排听宣,于同行跃跃试的神中,窥见自己似一只食腐的秃鹫,只等当事人倒地,她立刻扑上撕咬,吃个酣畅淋漓。 法锤敲响,全体肃静。 江展鸿诈骗罪、谋杀罪名成立,判入狱三又四分之三年及七又四分之三年,合并执行。 江方安玲妨碍司法公正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程嘉瑞诈骗罪、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江展鸿当庭表示上诉。 法锤再响,全体起立。 法官刚刚消失在门之间,记者就似离巢的蜂嗡一声冲向受害人坐席。 李律师连同助理担任起保安职责,为江小姐挡住汹涌而来的癫狂人。 陈淑仪尚年轻,可在师兄师姐面前讨到好处,左突右冲钻在前线,但撞见江小姐毫无血的脸孔,她居然不忍心开口去问,难道要问,江小姐,你妈咪同未婚夫无罪释放,你现在是何想? 还是说,你是否仍相信本埠法律? 她一晃神的功夫,居然已经有人替她问出口。 但江小姐一个字都不回答,只顾低着头向外走。 但人生最可怕之处在于,比小说剧本更加戏剧化的情节都在各个角落发生,今次发生在高等法院大门前冤家路窄,整个记者群陡然间沸腾—— 是江楚楚面遇上无罪释放的程嘉瑞。 他仍是记忆中苍白且病态的模样,穿过人,带着诡谲的笑,一步步向她走近。 李律师在身边问,“需不需要拦住他?” 楚楚不答话,站在原地等他来。 程嘉瑞停在她身前一步远,摊开手微笑道:“怎么样?这六个月同本港法治做游戏,玩得开不开心?” “谢你赐教。” “客气客气,成年人游戏不是谁都能顶得顺,阿楚,你太天真。” 她不动声,“你的话讲完了?” 程嘉瑞点头,转过身正要走,却临时退回来,讲一句,“对了,我还有话对你讲。”最后一个音落地,他毫无预兆地冲上前死死抱住她,嘴贴在她耳边,带着一股无法描述的亢奋,“你想知道肖劲下落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把他切成一片一片扔下海喂鲨鱼啊——” 警察与李律师一道,终于把几乎疯癫的程嘉瑞拉开带走,四周围闪光灯闪烁不停,不知转过背小报记者是否能写完一段催人泪下的恋故事。 李律师用力过度,红着脸说:“江小姐不必怕他,我立刻向法庭申请止令。” “多谢你。”她仍在恍惚之中,借由警察开道,任李律师扶着登上黑小轿车。 江展鸿上诉后,二审法院保持原判,他被关押在落水口监狱,听闻二有情有义,依旧时常送衣送物,江展鸿自认找到毕生挚,涕零。 江太太与江安安一同生活,鲜少出面。 她最终未能飞去多伦多,而选择在南大念新闻专业,仍旧立志做新闻记者。 十月北风南下时,她去到南丫山参加孙文龙葬礼,孙太太将一只玻璃杯托给她,里面装着无忧无路浮浮沉沉的18d。 楚楚开始独居生活,租住二楼一居室,每步行往返于学校。 她为18d换一只大鱼缸,将它放在窗前,熬夜写论文都有它陪,“你看你,我住笼屋你住豪宅,我两个同人不同命啊。” 18d吐个泡泡,喂,难道你要同我换?我只有七秒记忆。 “有时候,能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