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纪淑云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眼神渐渐茫然了起来,“皖皖,你知道妈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纪皖心里一阵木然,她当然知道,纪淑云从怀孕六个月开始就一直咬牙坚持着这个信念,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一个人也能把你抚养得很好,我要让他们后悔一辈子,有朝一会跪在我面前恸哭涕,说他们错了,当初不该丧尽天良把我们母女俩抛弃,”纪淑云抬手抚摸着纪皖的头发,那指尖微微发颤,最后停在了她的下巴上。 纪皖的下巴像父亲,她上高中的时候,要不是当时出了个意外,纪淑云一度想带她去整容。 纪淑云的眼神透着刻骨的恨意,纪皖几乎能受到她指尖强自忍耐的力气。 “妈,”纪皖低声叫道,手心一阵发凉,“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 “好,你看着妈的眼睛,”纪淑云颤声问,“你和他们绝对绝对没有来往,对吗?” 纪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硬要给你的那个账户,你没去拿,对吗?” 纪皖倏地瞪大了眼睛:“妈,你想什么呢,那个账户我碰都没碰,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用他一分钱。” “那就好……”纪淑云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那清瘦的身形晃了晃,纪皖一把扶住了她,慌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皖皖,”纪淑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要记得妈妈的话,女孩子如果不为自己打算,不把自己锻炼得钢筋铁骨一样,是很容易受伤的,你千万别被人骗了,最后落得像妈妈这样的下场。” 纪皖咬紧了牙关:“妈,我知道,你放心。” “你那个男朋友,分了吧。” 纪皖愣住了,她从来没和家里提起过盛海生的事情。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什么格的男人,你还小,要把全身心都放在事业上,争口气,暂时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纪淑云重新变回了那个冷硬要强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纪皖心里有些酸涩,她自己要分手是一回事,被这样勒令分手又是一回事。 “他家里我都去了解过了,父母都是从内地农村出来到城里落的户,家里一个姐姐,和他们差不多就是一样货,你不听我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纪淑云加重了语气。 纪皖吃惊地看着她:“你在调查我?” “替你把关,不想你走妈的老路。” 口好像堵了什么似的,纪皖有些不过气来,她机械地擦着水槽,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应了一句:“已经分了。” 纪淑云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嘉许:“好了,歇着看会电视吧,妈给你点水果吃。” 切成丁的苹果、剥成一瓣瓣的柚,和从前读书时候一样,虽然是单亲家庭,纪淑云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别人有的她都有,甚至比普通人的更好。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培养她了,上培训班、学芭蕾舞,甚至有一度还去学过最为昂贵的乐器钢琴,几百块钱一节课,纪淑云只不过是个公务员,而且是冷门部门的公务员,收入不高,听老师说纪皖有弹琴的天分,非得让纪皖去学,她疯狂地接了几分兼职,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凌晨一两点。是纪皖故意关门的时候把手指夹进了防盗门,才让纪淑云放弃了这个念头。 有时候纪皖就在想,是不是她就是个灾星,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她的到来,让母亲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孑然一身几近偏执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的,是她在母亲肚子里六个月的时候被偷偷查出了别,当时父母都是公职人员,没法生二胎,坚持一定要个男孩,不然他们家就绝后了,着纪淑云做引产,婆媳俩就此吵翻。 而她的父亲左右为难,两头求了半天最后居然屈从了老人的念头,给纪淑云两个选择,引产或者离婚。 纪淑云傲气地选择了离婚,着大肚子去了民政局。 据姥姥说,当时她的父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泪面,哭着说,她们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 最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最后还是败给了这可怕的社会恶俗,抛弃女。 作者有话要说: 纪妹妹有点渣的原因…… ☆、006 陪着姥姥散步,和纪淑云一起买菜,纪皖一家三口人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只要不涉及从前那些破事,纪淑云就是一个严谨而不失慈的母亲。 下午的时候,田蓁蓁打来了电话,劈头就问:“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纪皖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知道你给忙忘了,今晚高中同学会啊,我的班长大人!你要是敢不去,我叫全班人都到你家来聚会!”田蓁蓁叫了起来。 纪皖这才想了起来,班级群里叫嚷着这次聚会很久了,原本前期的联络工作一直是她和几个相的班委在组织,可这阵子她忙于跑风投,把事情全丢给闲在家里的田蓁蓁了。 田蓁蓁开着她的甲壳虫把纪皖从家里接了出来,莫名其妙地发兴着纪皖去了一趟她常去的美容美发沙龙,连头发带脸全都保养美容了一遍,正好旁边是一条服饰品街,她又拽着纪皖逛了好一会儿,挑了一条白的连衣裙非要她试试。 裙子是用上好的桑蚕丝制,从线处得体地剪裁开来,打了一层层细细的密褶,仿佛一漾漾的水波;后背处开了个深v的叉,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肤,幸好,裙子配套一件同的薄纱小外套,披在身上,刚好可见纤细的身若隐若现。 镜子里的纪皖长发披肩,姣好的皮肤吹弹得破,一双美目顾盼生妍,那清灵婉约的气质和这套裙子十分契合。 “你看你每天职业装,这样打扮起来多美。”田蓁蓁替她拢了拢头发,意地说。 纪皖哭笑不得:“我这是参加同学会,又不是去相亲,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 “你是我们班里美貌和智慧并重的灵魂人物,是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啊,出场当然要震撼一些,说不定勾起他们的美好回忆,奋不顾身地就来追你了。”田蓁蓁愉快地叫店主把衣服包起来。 纪皖心里一动,顿时明白了过来:“盛海生找你了?” 田蓁蓁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对,他说你们俩分了,真的吗?” 纪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皖皖你别难过……”田蓁蓁的眼眶有些润,抱住了她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分了就分了,一定是缘分还没到,以后会有更好的等你。” 纪皖哑然失笑:“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难过?” 田蓁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如释重负:“真的不难过?” “我有你这个小老婆呢,难过什么。”纪皖难得开起了玩笑,高中那会儿她俩几乎形影不离,同学们都取笑她们是一对小夫。 田蓁蓁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就我们俩过一辈子吧,那些臭男人都滚远点。” 两人一路开着车,说笑着就到了目的地华麓山庄,一下车纪皖就吓了一跳,山庄的大门充了东南亚异域风情,中间是一座很大的水池,上面开了蓝的睡莲,水池中静静地伫立着一个巨大的神像雕塑,而水池两旁是六座布幔轻扬的木榻,每座木榻雕工细,足足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在上面席地而坐,俨然一座座艺术品。 “这……怎么选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纪皖皱起了眉头,她忽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山庄了,微信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一个大客户在晒,据说是一家奢华酒店品牌在际安市郊的力作。 田蓁蓁得意地笑了:“找到了一个赞助商,你猜是谁?” 一丝不安的觉从心里一掠而过,纪皖定了定神,急急地开口:“蓁蓁,我忽然想了起来,晚上我有件重要的策划忘记做了,明天一早就要……” “田蓁蓁,纪皖。”有人在前面叫着她们的名字。 纪皖整个人一僵,只见一座木榻旁站着三个男人,最左边的一个稍远一些,一身暗灰亚麻西服,随意半敞着出里面灰条纹的内搭,他的双手在兜,后背笔,浑身上下仿佛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那清冷的目光越过飞舞的白布幔定定地落在她们俩的身上。 田蓁蓁热情地挥着手,几步便拽着纪皖跑了过去,冲着旁边两个搂肩搭背的男人叫道:“嗨,大牛,程三板,你们这是来接我们吗?太动了。” 程三板从前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因为最看《隋唐传》被誉为班里的程咬金,外号“三板斧”,简称程三板。“大美女驾到,出是必须的,看看,这位大帅哥,还认识吗?” “贺予涵!”田蓁蓁尖叫了一声,“你真的来啦?真怕你放了我们鸽子。” 贺予涵笑了笑,朝着她伸出手去:“怎么会,友谊地久天长。” 田蓁蓁握住了他的手,松开后兴奋地把手放在眼前,“咔擦”一声拍了张照:“得留着拍张微博炫耀一下,然后一个星期不洗手。” 大牛在旁边嚷了起来:“田蓁蓁你可真厚此薄彼,不行,我们也要握手。” 几个人笑闹了起来,贺予涵却把目光调转落在纪皖的脸上,那手掌骨节分明,宽厚有力,在距离她十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很久不见了,纪皖。” 纪皖一动不动,手心莫名有些。 旁边的人觉到了一丝异样,田蓁蓁在她后戳了一下。 “你好。”纪皖飞快地在那手掌上碰了一下,“其他人呢?真是好久没见了。” “都在里面了,你们俩是最后一个了,班长大人快进去检阅一下吧。”几个人拥着她往里走去。 贺予涵落在最后面,他抬起手掌看了半晌,随即悄无声息地抬手在脸上轻触了几秒,嘴角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晚餐是华麓山庄特意安排的自助大餐,大明厅里约莫百来平方,布置得温馨怀旧,舞台上的大屏幕放映着早就剪辑好的幻灯片,制作者把高中三年各种活动的照片都搜集起来了,夹杂着母校际安第一实验中学的新旧照片,大伙儿一边吃一边说笑着,虽然分别了四年多,却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段青涩美好的高中时光。 纪皖却有些紧张,她真没想到田蓁蓁他们会和贺予涵联系上,更没想到贺予涵会来参加这种活动,要知道,贺予涵当初是班进来的,在他们班只待了一年,不,准确的说,才十一个月零九天,而且,贺予涵当初又酷又拽,对班里每个人都冷冰冰的,几乎从不说话,别人也都知道他不好惹,几乎都不会出现在他身旁半米之内。后来在贺予涵的带领下,他们班和八班打了一场群架,同学们和他的关系才稍微和缓了一些,不过那场群架后,没过几天他就离开了。 “你怎么了?这两天太累了吗?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田蓁蓁拿着芝士焗大虾,了手指上粘稠的芝士,随口问道。 纪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她和贺予涵的那一段,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田蓁蓁要是知道她隐藏了这个秘密,非炸了伤了心不可,她得守着这个秘密。 “是啊有点累,待会儿我们早点回去吧。” “回什么回,吃完饭还有余兴节目,晚上贺予涵包了度假村的六间别墅,刚好够我们一帮人玩通宵,”田蓁蓁一脸幸福的笑容,“宝宝今天也要享受五星级酒店的奢华体验了。” 纪皖深了一口气:“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这阵子你不是忙嘛,这种小事就没打扰你了,”田蓁蓁有些困惑,“怎么了,这不是好的?还是……你不喜他?” 她朝着贺予涵的方向努了努嘴。 纪皖语,一时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从前他这人是蛮难相处的,不过人还仗义,那会儿不是还替你打了群架嘛,”田蓁蓁掩着嘴乐了,“我可崇拜他了,居然一个人和八班的男生挑上了,要不是程三板机灵来班里叫人,他可能就要被人开瓢了吧。” 思绪飘忽了起来,纪皖好像回到了那兵荒马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八班的一个男生和纪皖表白,其实表白也没什么,从高一起,纪皖就陆陆续续收到过好几封情书,她从来不看,一律原信退回并在信封上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 这个男生家里有点钱,在班里也算是一呼百诺的风云人物,和纪皖表白了好几次了,算是锲而不舍,这回别出心裁地在午餐后把纪皖骗出了学校,在马路上用玫瑰花摆了个心形求,还引来了好几个男女同学围观助威。 纪皖那几天情绪很低落,被得烦了口气也不好,三言两语就和男生的朋友起了冲突,有个女的讥讽她“既当□□又立牌坊,明明和别的男人不三不四的,还要装清纯。”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拉扯了起来,她的校服被扯开了一个口子,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贺予涵从墙角冲了过来,拿着块板砖就冲着那男生砸了过去,立刻就见了血。后来就成了一团,八班来了一群人,男的女的都有,围着贺予涵群殴,程三板刚好经过,一看见班长被人纠,也飞一样地叫来了班里好多男生,一拥而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群架,最后政教处的老师过来了好几个这才镇住了场面。 贺予涵的脑门擦伤,出了些血,眼角被打了一拳肿得眼睛成了一条,那个男生脑门上了五六针,手臂骨折,打了三个月石膏。纪皖当时看着他脸的血,脸惨白,强撑着才没晕过去。 “笨蛋,我没事,他比较惨好不好。”少年有些心疼,乘人不注意,凑到她耳边说。 纪皖哭了,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她从记事开始就鲜少泪,这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生泪。 “你再哭我就亲你了,”少年的眼神炙热,“这两天怎么老是找不到你?” 校长来了,一路走来简直就是暴跳如雷,伴随着他的吼叫:“你们一个个全部给我记大过!打架斗殴,你们是高中生还是混混!” 纪皖的心一沉,对于她这个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来说,如果记大过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我……放学再和你说,老地方见。”她急匆匆地对少年说完,就不着痕迹地退到了离他一丈远的安全地带。 只可惜,放学她失约了,她没有去那个老地方,也没有见贺予涵。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老贺 ☆、007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