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记忆并未结束,从亲王府逃出来,并不是悲剧的终结,而是另一场灾难的起始。 沈凌煜做的事太出格了,即便夏洛兰那样迫害了宁羽飞,即便沈奕君是地地道道的帮凶,可这些都没用,在这个帝权为先,贵族一言堂的世界里,宁羽飞的死活与亲王和公主的死活,本没法相提并论。 夏洛兰做的事,若是张扬出去,大概会引起民愤,但即便宁羽飞被折磨死了,皇帝陛下也顶多是关她一场闭,示意地‘罚一罚’,再补偿一下伯爵府,控制住舆论后,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但现在,宁羽飞没死,夏洛兰和沈奕君却死了。 这个消息足以轰动整个帝都圈,哪怕杀人的是沈凌煜,但震怒的大夏侯爵府和失去子的皇帝也会把这个不受宠的皇子给狠狠地死! 从亲王府逃出来,宁羽飞何尝想不到这些,可是他能做什么?他除了守在沈凌煜身边,死死握着他的手,到底还能做什么? 那时候,腹部一片血红的沈凌煜用轻到没有任何力度的声音对宁羽飞说:“不要想太多,小飞,一切都给我。” 可是……怎么可能会不想多?怎么能给他? 沈凌煜能做什么?一个没有稳固靠山一个不受期待一个犯了逆天大罪的皇子能做什么? 给他……给他替他去死吗?! 宁羽飞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恨透了自己的弱小,恨透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碌碌无为! 他怎么能认为这个世界很简单?他怎么能相信自己不惹事就不会有事招惹他?他怎么能认定这是未来社会,哪怕是帝制也有健全的法律和平等的人权?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本! 宁羽飞不想让沈凌煜死,也不能让他为了救他而毁了一生! 他并非走投无路,他可以去大榭侯爵府,他要去找谢璟,只有他了,只有他才有可能救沈凌煜! 这个时候,宁羽飞没有考虑太多,也顾不上想太多了,他安抚好沈凌煜,头也不回地去了大榭侯爵府。 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第一次来到高高在上的侯爵府,吃到的却是一道闭门羹。 谢璟不想见他。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宁羽飞轰的脑袋发。 是啊,他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和他分手,用那样决绝的态度放弃了他们的情,这时候再来找他,谢璟怎么会见他? 这个耀眼犹如帝国之星的男人被他硬生生踩到了泥里,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再见他这个冷血无情的负心者? 不见才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宁羽飞没办法了,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当初夏洛兰的事他不肯告诉谢璟,是因为大榭侯爵府不足以和大夏侯爵府以及当今亲王对抗,所以他不敢说出来,他怕给谢璟惹上大麻烦,甚至毁了前程…… 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沈奕君一死,尚且稚的亲王府瞬间垮掉,本找不出主事的,而沈凌煜背后好歹是有大公侯爵府的,只要皇后不放弃沈凌煜,那么他们一定会为他出头,到时候再有大榭侯爵府的支应,沈凌煜肯定能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 更何况,现在和之前太不一样了。 他可以负担自己的命,但他背不住沈凌煜的命。 他可以为了自己选择的情去死,但沈凌煜不该为了他去死! 在这样的心情下,宁羽飞不肯离开侯爵府,他守在了伯爵府外,不停地给谢璟的通讯器发着信息。 他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可是这些留言全都如石沉大海般,不起半点儿浪花。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天黑了,晚秋的寒风吹得人直哆嗦,宁羽飞身上的伤只是略微处理了一下,这会儿受了凉,疼得厉害,也晕的厉害。 可是不能走,绝对不能走,他要等到谢璟,一定要等到他。 只是慢慢地,随着时间无限推移,月朗星疏之时,宁羽飞忽然意识到,也许一切都不是他想的这样。 就像在那暗无天的地牢里,夏洛兰说的那样:“你以为谢璟真的不知道你遇到的事吗?你以为你受人排挤,被人冷遇,谢璟都不知道吗?不,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在意。” “你认为谢璟真的你?别痴心妄想了,你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玩物,表面上宠溺深情但却不值得真正费心思。” “如果他真的你,如果他真的想和你厮守一生,会不经营你们的未来?会不考虑你的心情?会真的不知道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发了疯一样的想杀了你吗?” “谢璟是谁?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这发生的事有哪一件是能瞒过他的?” “之所以会瞒住了,只是因为他不想了解。” “别自作多情了,宁羽飞,你啊,只不过是个被人丢弃的玩物,你不说出去是最好不过,你以为你说了,谢璟真的会为你和我反目?不可能的!” 夏洛兰病态的笑声在他耳边肆意,宁羽飞打了个寒颤,被这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内心最暗的地方。 他为什么不肯告诉谢璟?固然是是怕谢璟陷入到麻烦里,可那最隐秘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私念是:他怕谢璟会放弃他。他怕夏洛兰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早就知道自己没表面上那样洒,可是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胆小到了这样可悲程度。 他宁愿抱着谢璟是真心对他的这个‘事实’去面对灾难,也不愿意承认一切只是场玩笑。 如果是场玩笑,他没准就解了,夏洛兰不会这样折磨他。 可是……宁羽飞蜷缩在侯爵府外,终于彻底认清了一个现实:他喜谢璟,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喜得多。 但有什么用?这句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 直至第二天清晨,谢璟终于肯见他了。 宁羽飞浑身都冻得僵硬,但好处是身体似乎麻木了,那些伤口处泛起的剧痛完全体会不到了。 总算要见到他了,宁羽飞莫名有些心慌。 侯爵府里非常温暖,深红浓褐的装修风格,带着股百年沉淀下来的优雅韵味,这是一处让普通人只是站在那儿都手足无措的房间,仿佛自己卑微到连这里最安静的一个摆件都比不上,更遑论这个屋子的主人。 宁羽飞目不斜视,一颗心却彻底沉到了底,他和他的确是不适合,无论哪里都透着股浓浓的格格不入。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妄想能同处在一方天地下了。 宁羽飞设想了很多开口该说的话,但其实他本没出声,那坐在高背椅中优雅男人淡漠的看着他:“你想让我救沈凌煜?” 只是一句话,宁羽飞便如同被重锤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得晃了一下。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夏洛兰说的话,全是事实。 深一口气,明明屋子里溢了热气,可宁羽飞却体会到了渗透到心脉血中的寒意:“是的。” “我可以救他,”谢璟好听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遥远,那么陌生,那么的可怕,“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宁羽飞头都不抬:“你说。” 男人一字一顿,用优雅的腔调说着毫无情地话语,“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宁羽飞一瞬间以为自己失聪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一刻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听力是从未有过的出众,因为他跨过了耳朵,用心脏听到了真相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宁羽飞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侯爵府的,直到大片大片被冷风侵袭而下的枯黄树叶飘到了他脚边,他才恍惚间回神。 死死盯着那一片一片被抛弃的,没了生机,但却仍不依不饶地贴着树干的枯叶,宁羽飞觉得可笑极了。 一脚踩上去,薄脆的枯黄叶子发出了崩碎的声音,宁羽飞头都没回,但却同身受的体会到了浑身骨折的剧痛滋味。 之后的子,在宁羽飞的记忆中是无比的清晰的,那是一段浑浑噩噩的子。 他执着的陪在了沈凌煜身边,似乎连一分一秒都没离开过。 沈凌煜需要他,想要他在他身边,而宁羽飞则像是抓到了人生中的救命稻草一般,不离不弃的陪着他。 其实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在做了这么多可笑的事之后,他至少不能再辜负了沈凌煜,不能辜负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那一段时间,整个帝都星都风云暗涌,宁羽飞隐约能察觉到些什么,但其实也触碰不到……直到沈凌煜被大公侯爵府接走,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沈凌煜答应了大公侯爵府无数的条件,而实现这些条件的先决是:登基为帝。 所以他的生活被完全搅入到另一场凶残可怕的争斗中。 在离开的时候,沈凌煜问他:“小飞,在我成为储君之后,答应我的求婚好吗?” ——等我登基为帝,你就是我的唯一。 宁羽飞怔了很久,最终他敛眉,轻声道:“好。” 这一次,他不想再卑微地躲在任何人身后,这一次他想要平等的和对方站在一起,这一次他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一片属于两个人的天地! 沈凌煜忙碌于权力替的时候,宁羽飞独自一人走向了参军的道路。 这一回没人再拦着他,这一回他真正的走进了战场。 *** 太子殿下送宁羽飞回伯爵府,宁羽飞的神不太好,沈凌煜也没再多说,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 宁羽飞有些理不顺这些错综复杂的记忆,更被自己心底的一个念想给惊得回不过神,所以实在无心去在意身边的人。 太子安静地陪着他,一双明亮的金眸似乎一直在追逐着他,近乎于贪婪地,充了骨的执念,舍不得挪开分毫。 在快要抵达伯爵府的时候,宁羽飞突兀地开了口:“表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 沈凌煜微微一怔,旋即笑得光明媚:“每一次见面,每一件事,甚至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宁羽飞一僵,但旋即叹口气道:“我怎么记不太清楚了。” 他这样说,沈凌煜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说道:“记不清就算了,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只会有更多的记忆,而且都是美好的记忆。” 宁羽飞笑了笑,却又问道:“表哥,你觉得我小时候……特别吗?” “特别?”沈凌煜认真的看向他。 宁羽飞应道:“嗯,比如说,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 沈凌煜眸子的金淡了些,似是在回忆:“的确是不太一样,很安静,生了一副乖巧模样,可是一双眼睛却晶亮地像个什么都明白似的。” 宁羽飞一颗心咯噔了一下。 沈凌煜似是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微扬,继续说道:“明明比我小,明明比我还矮,但却总想着要照顾我,像个小大人一样。” 宁羽飞闭了闭眼,又说道:“还有吗?我真是想不起来了。” 沈凌煜嘴角的笑容略微带了丝苦涩的味道,声音也低了些:“真要说的话,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但我觉得那样太傻了……不过你真的是特别的,对我来说非常特别,毕竟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同龄人,第一个给我糖吃的人,第一个把我护在身下的人,第一个为了我和她反抗的人……说起来……”沈凌煜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了一丝暗之,“她还打过你。” 这个她指的是谁,宁羽飞知道。 杨若馨,沈凌煜的生母,宁羽飞的小姨妈。 宁羽飞没留意到沈凌煜的神态,他还是有些茫然,这些记忆他脑中隐约有一些印象,可似乎和沈凌煜说的不太一样。 飞行器停下来,宁羽飞回神,看到了伯爵府的大门。 他和沈凌煜道别:“我先回去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