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说:“你的意思是,他通敌?”左苍 哼了一声,慕容炎说:“如果你确定他通敌,查实之后,孤也可以治他通敌之罪。” 通敌是重罪, 门抄斩不说,株连九族更是平常之事。左苍 咬牙切齿,半晌说:“他虽通敌,却毕竟已经死了。狄家人,恐怕也多不知道此事。算了。” 慕容炎这才有些意外,他转过头,重新打量这个女人。左苍 面朝窗外,身影逆光。当时她在西靖的遭遇,她一直没有说。但是西靖皇帝是怎样的人?岂会任她平安归来? 且不提其他,便是那三块血 ,又是怎样的疼痛? 她不提,于是所有人便当作没有这回事了。如今她终于提到这个害她至此的人,恨得咬牙切齿,最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算了。 她带兵六年,六年征战,寒铁衣上染 鲜血,箭下亡魂不计其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却惟有一颗心仍然温软。 “阿左。”他轻声唤她,似叹息,又有几分温柔。他搁了笔,起身环住她的 ,窗外小雨零星,落花遍地。他就这样静默地拥抱她,凛冬如画。 下午,左苍 前往狄府,吊唁狄连忠。狄连忠虽然身死,然毕竟是太尉。为了表示大燕军方上下一条心,她当然非去不可。狄家人倒也知道她跟狄连忠不亲近,多余的话也没有,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左苍 去到灵堂,给狄连忠上了一柱香。灵堂里冷冷清清,姜散宜一 俱都没有过来。狄连忠的儿、孙俱都披麻戴孝, 妾同堂,有人低泣、有人痛哭。 棺中的头颅,也用沉香木做了个假身,让他得以全尸下葬。左苍 向旁边的狄家人点了点头,正要出去,遇见姜散宜进来。 姜散宜看见她倒是不意外——早先他一直不敢来,就是不知道慕容炎肯不肯给狄连忠一个颜面。狄连忠通敌的事,他可是心知肚明的。万一左苍 把这事牵扯出来,如今狄连忠已经死了,慕容炎难道还会偏向他不成? 到时候,只怕府上老幼皆是 命难保!他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到一个罪人府上沾一身腥气? 然而这时候,见左苍 亲自到狄府吊唁,他也就放了心,知道左苍 没有追究的意思。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过来表示一番了。 他神情比左苍 哀重得多,狄家人一见他进来,也都放声痛哭。先前两家就 好,狄家人也是真正视他为友的。 左苍 与他四目相对,姜散宜倒是抱拳:“左将军,想不到你也在。” 按官衔,他在左苍 之上。论身份,又是国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向左苍 行礼。左苍 也只有回了个礼:“姜丞相。” 姜散宜说:“原以为狄太尉此役,当必胜无疑。谁知道竟有如此灾厄。真是令人既惊也恸。” 左苍 看了他一眼,说:“是吗?战场之上,刀 无眼,发生什么事都属平常。”姜散宜一怔,左苍 复又说,“这一次,幸好姜大公子无恙。” 姜散宜的脸 顿时就变了。狄连忠的死,也许旁人相信这是意外,可是哪来那么多意外? 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勉强,说:“这一役,犬子和王楠将军手里都是 锐兵士,他们……应该还算安全吧。” 左苍 说:“难说,当初攻下小泉山之后,我麾下的兵士不也都是 税?而且三战三捷,兵锋正盛。可最后,我不还是一不小心,就落入西靖之手了吗?” 姜散宜笑得更难看了,左苍 却不再多说,只是一拱手,离开了狄府。 而此时,南清 。慕容炎批完折子,左苍 还没回来。他起身出来,正看见外面檐下冰柱林立。 女可晴正踩在小桌上,去敲那些冻得坚硬的冰柱。然而她毕竟是矮小,即便是惦起脚尖,总也敲不到飞檐斗拱最高处。 慕容炎经此而过,她并没有看见,十五岁的少女,惦起脚尖时 出一截纤细的 身,又娇皮又可 。慕容炎随手抱住她的两条腿,将她往上一送。可晴尖叫一声,待低下头看见是他,一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身轻如燕,慕容炎几乎单手就能托住她,当然是毫不吃力的。他微笑,抬抬下巴,示意她快敲。 可晴慌慌张张地敲了好几下,终于将那 顽固的冰柱敲下来。慕容炎将她放在小桌上,转身离开。风吹起他的衣袂,雪地上留上脚印两行。 可晴脸涨得通红,那个人已经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她却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若擂鼓。薇薇这时候叫了一群内侍过来帮忙,看见她蹲在小桌旁边,拍了拍她的肩:“可晴?可晴?哎,你怎么了?” 可晴受惊一般回过神来,说:“没、没什么啊!快些敲吧,天都快黑了……” ☆、第 78 章 少年 第二天,慕容炎果然下令,让周信为主帅,前往梁州。王楠为前锋,释放达奚琴,任作参军。姜齐任前将军,自梁州开始,征伐俞国故土。 达奚琴去后,对地势了若指掌。当即让姜齐守在 鸣郡, 鸣郡对面就是孤竹。孤竹一直把慕容渊绑在城头,确实不宜强攻。但是孤竹也就这么一个太上皇,只能守一城。 姜齐守在城下,周信和王楠等人绕开此城,攻打别处。 孤竹如今论兵力全然不是大燕的对手,也不敢真的杀死慕容渊——一旦如此,反倒是给了慕容炎一个借口讨伐孤竹。而一旦周信将其他城池均纳入彀中,孤竹在燕土中央,孤伶伶地守着一座城池有什么用? 到时候想逃都难! 果然,在接连占据周围几座城池之后,孤竹撤离。孤竹一撤,无终开始有跟孤竹合兵一处的意思,但是两小国一直以来合兵攻燕从未取胜。不要说他们,就连当初跟西靖一起攻燕都失败了,何况是现在只有他们? 故而这次双方都没什么信心,眼见拖下去只能是耗时耗力,无终也撤出了俞国故土。达奚琴本来就是俞国皇族,这片土地落到大燕手里,百姓反而觉得安稳。 于是这一场战争,竟然也顺应民意。 捷报频频传来,慕容炎龙颜大悦,姜散宜却是担惊受怕。 左苍 开始上朝,他每每跟左苍 说话都是十分客气——如今姜齐在军中,孤立无援。只有狄连忠昔 的心腹徐刺和他还能互相照顾。这要是军方想要他死,真是毫不费力了。 但是左苍 一直没有其他动作,其实姜齐这个人,除去是姜散宜的儿子以外,打仗还是可以。以他这样的年纪,倒也称得起 有韬略了。 这 下朝之后,姜散宜故意走到左苍 身边,说:“将军,听闻近几 定国公身体不好,我府上有些温补的药材,这便令人给他送过去。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他如今是真的怕,如今若是召回姜齐,则前功尽弃。可是若不召回,又 夜悬心。 左苍 说:“补品家翁倒是不缺,不过我倒真是有一事,想和丞相商量。” 姜散宜赶紧说:“将军请讲。” 左苍 说:“我家以轩,今年十六了。”姜散宜一怔,左苍 说,“这样的年纪,也正是应该为国效力的时候了。但是陛下一直只字不提,我很为难。” 姜散宜咬牙,他明白了。这些 子左苍 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她就是为了吓他。一定要让他寝食难安了,方提出这个 易——由姜散宜提出,将温以轩送到军中历练。 如今军中没了狄连忠,姜齐和徐刺之 ,对其完全没有威胁。袁戏、诸葛锦等人也一定会照应,她可以把温以轩带入军中了。 可恨的是,她还不必自己开口! 姜散宜缓缓说:“这……这倒确实是……老夫年纪大了,一时都没想起来。明 朝堂之上,倒是可以好好跟陛下提一提。” 左苍 说:“有劳丞相了,家翁对孙儿的事,一直放心不下。如若此事陛下允了,其痼疾定然大好。比其他良药管用。左某先行谢过丞相。” 姜散宜磨了磨牙,微笑着说:“理所应当,将军不必客气。”看左苍 准备走,他忙跟上几步,说:“将军,犬子在军中,还请将军多加照应。” 左苍 说:“那是自然。” 说罢,大步离开。 南清 ,可晴正在擦桌子,突然有个内侍过来叫她。她有些意外,却还是跟着走出去。左拐右绕地,到了一处极僻静的 院。她本已不敢跟随,却惊奇地睁大眼睛——她看见了王允昭。 “王总管?”可晴吃了一惊,却还是上前行礼,“王总管叫奴婢来,是有何要事吗?” 王允昭略作犹豫,说:“陛下和将军的关系,你知道吧?” 可晴心里狂跳, 里的规矩,她是懂的。看见什么都要装聋作哑。她连连摇头:“总管,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 “啧,”王允昭眉头微皱,说:“你不要害怕,听我说。陛下对将军……颇有情意,但是如今将军毕竟是在温家,还顶着温夫人的身份,不宜有孕,你明白吗?” 可晴茫然,王允昭给了她一个小瓶,说:“将军在温府,陛下随 ,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过去。我鞭长莫及,你在将军左右,便要为陛下分忧。这药,以后陛下每去一次,你就要滴几滴到将军的饮食之中。记住,一定要在次 中午以前,让她服用。” 可晴看了看那 致的药瓶,连连后退。王允昭说:“不过是避子的药,又不是剧毒,你怕什么?” 可晴牙齿直打架,半天说:“真的……没毒?” 王允昭说:“这是什么话?陛下还能害了将军不成?” 可晴这才接过来,王允昭说:“要隐秘,不要让将军知道。好好做事,陛下不会亏待你。” 可晴手还在抖,额头上也全是汗。可是……这也没什么吧?不仅对将军无害,还能帮他做事。她低着头,心 如麻。 等她走得看不见了,王允昭叹了口气,终于回 向慕容炎禀报:“回陛下,已经妥了。” 慕容炎略挽了衣袖,正在拟一道圣旨。闻言也没抬头,说:“这一次,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王允昭赶紧躬身道:“都是奴婢疏忽。” 说完,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慕容炎——真的……一定要到这一步吗?就算她手握重兵,她也一直深 着您啊,陛下。 夜里,左苍 回了温府,可晴和薇薇是她的侍女,当然也跟她一并回府。 温行野年纪大了,病痛也多了。但 神还可以。见到她回来,说:“你看看你,让你小心一点,你还落到贼人手里!” 左苍 自打从西靖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 里,这才第一次回温府。与上次一别,可已经八个多月了。她不想听温行野唠叨,也不想倾诉那些苦痛。虽然名义上她也是温家人,可是这样的关系,毕竟无法诉心事。 她直接就想回房,却又听温行野说:“瘦成这样,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她回到房里,房间里干净整洁,一如离开之时。温老夫人进来,说:“你的衣服我放在柜子里了,赶紧洗个澡换了,吃饭了。” 左苍 答应一声,心里突然有点暖。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今年温以轩已经十六岁了,长成了个大小伙子,人 神,眉眼之间,很有点温砌的影子。温以戎也刚好九岁,左苍 拿起酒壶,给温以轩倒了一杯酒。温行野瞪眼,说:“他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左苍 说:“不小了,我到这个年纪,都在军中了。” 温行野不说话了,左苍 说:“来,喝一点。” 温以轩犹豫了一下,终于举起杯,与她轻轻一碰,仰头饮尽。然而喝太急,酒又烈,顿时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那酒是温老爷子自己珍藏的,还是看她回来才舍得拿出来喝。自然是极烈的。 温以轩咳了半天,左苍 说:“这点酒都不会喝,到军中要惹人笑的。” 温以轩抬头看了看她,下定决心一般又给自己和她都 上,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二天,姜散宜在早朝上力荐温以轩入营效力。慕容炎十分意外,盯着他看,他埋着头,仍然硬着头皮说:“陛下,温帅之子温以轩自小便有报国之志,定国公对其也一直教导有方。如今正好到了年纪。微臣以为,可以让他承继父志,报效朝廷。” 武有左苍 附议,文又有姜散宜力荐,慕容炎能怎么办?他只有答应,说:“想不到姜丞相倒是一定想着温府。既然如此,就让温以轩投入周信麾下,共同收复俞地,以作历练吧。” 左苍 下跪谢恩,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说:“你身体也不好,不要 心太多。” 言语之间,似关心,但隐隐的,也有点警告的意思。 左苍 当然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次 ,温以轩便接到朝廷的任命,前往梁州一带。当夜,温行野一夜未眠,温老夫人也睡不着。两个老人不睡,却是要让孩子睡好的,是以都坐到正厅。 左苍 正准备睡觉,眼见二人如此,不由道:“不用担心,周信这个人不坏,虽然他不是温帅的人,但一定会照顾以轩。何况还有王楠在。” 温行野说:“我不担心,他早晚要出去历练。” 说是这样说,却是一口又一口地 着旱烟。左苍 说:“能这样想便好,以后温府……也算有人撑着了。” 温行野夫妇都是一怔,左苍 不再多说,径直回房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温以轩就起 了。少年肯定是比老人更 动,几乎大半夜没睡着。但是这时候却非常 神,穿上崭新的铠甲和军靴,温行野就红了眼眶,温老夫人也抹了抹眼睛。 约摸是像极了年轻时的温砌兄弟吧? 温以轩走到府门口,将要上马,却突然又返身,走到温行野夫妇面前,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温老夫人捂着脸,泪水溢出指 。左苍 没有哭,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扬鞭打马,豪情 怀,清风徐来,带着 悉的尘香,吹起发丝飞扬。他单人一骑,在身后绵长的目光中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左苍 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孤儿营,坐上了马车,但见阡陌 错延绵,没有终极。当时车上的少年,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向哪里去,却有一腔壮志凌云。 ☆、第 79 章 真假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