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彩在艺术中的辉煌历史》多利亚·芬利 虽然“皇家紫”成为了王孙贵胄们财富的象征,但这种染料的提取过程完全不是仅仅一个“恶心”可以形容的。从25万只染料骨螺中,只能提取半盎司染料,刚好够染一条罗马长袍。整个提取染料的过程散发恶臭,以至这项工作只能在城外进行。芬利的书中写到,那种熏天臭气是制成衣料后也难以除去的: “腐烂的染料骨螺与木灰一起,浸泡在馊臭 与水组成的混合物中。这些泛着紫 的大桶只能安放在城外,因为人站在旁边会被活活熏死。用这种染料上 的衣服带有一股鱼类和海洋的独特腥气。罗马史学家普林尼说这种味道‘令人不快’,但其他罗马人闻到的却是金钱的气味。” 第9章 当然是要买的,但不可能现在就去。 达芬奇头一次见到这样如同蓝水晶般的存在,眼看着海蒂把那些晶体小心地舀出来,伸手就想拿一枚看看成 。 “不要摸——有毒!” 海蒂下意识地拍开他的手,认真道:“先生,这个颜料拿去画画当然可以——但您在任何时间,最好都不要用手去碰它,更不能凑近了闻。” 硫酸铜 入到一定剂量就会引发呕吐,接触的太多了甚至会造成更严重的中毒。 她本来是想做个手套或者口罩的,只是暂时没在家里找到合适的料子,这才临时将就着先做出些小样。 “我们还得找些稳定剂……只要加进去,它就永远不会变 了。”她下意识地喃喃道:“用什么呢, 蛋清?” “我去拿一些 蛋回来?”达芬奇正 动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兑进去一些油脂?” “这只能靠您了,先生。” 这些 子陪着达芬奇在领主 的侧教堂里呆了许久,海蒂见识到了许多新鲜的事情。 她曾经在美术馆里听到的许多讲解,在真实而直接的重现,哪怕早就有了些印象,如今再次见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西方的现代油画,是用油脂、树脂和多种材料糅合在一起的产物,绘画时要由深及浅,等画完之后过个两三周还可以再上一层松节油,颜 鲜亮而富有 染力。 可在文艺复兴时代,一切都才刚刚起步。 化学在炼金术师的手中悄然萌芽,画家们并不知道树脂的妙用,更不可能用到许多有机化学合成的近代颜料。 他们用的东西,叫蛋彩。 egg tempera. 当下能够用来固定颜 的,只有 蛋。 所以海蒂每回和达芬奇一块去干活的时候,不光要帮他拿些黑面包,还得带着好些个 蛋。 蛋清固 能力弱,便更多的用来调 后勾勒白皙的皮肤。 蛋黄固 能力强,便晕染华丽而又庄重的背景。 整个 蛋打进碗里,要挑去蛋胚,混入颜料,加入松节油或者橄榄油,整个过程如同一个厨子在做汤糊。 海蒂对这个配比不太了解,便趴在桌旁看达芬奇先生忙活。 天蓝 的晶体被小心的筛选出来,拌入了蛋 与油脂,开始进行第一轮的搅匀。 她拥有一双剔透的浅蓝 眸子,长睫犹如鹊羽微微低垂,乌黑的长发微微卷曲,整个人的气质也糅杂了具有东方 彩的古典。 达芬奇原本在低头做颜料,无意间瞥了眼旁边的她,沉默了几秒,违心的没有夸赞一句。 海蒂不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只趴着看他鼓捣了一会儿,起身把坩埚里所有析出的蓝 晶体收集出来,挑了个小陶罐密封好。 只要暴晒就可以保存很久,是个好东西。 蛋彩易干,哪怕只是用来试 ,也应在制备好之后尽快使用。 由于颜料的特 ,达芬奇匆匆端了颜料过去,临时画了几笔。 油脂在碎粒上充分包裹,形成了不可见的一层油膜,牢牢地锁住了水分,也降低了这种化学物质的挥发 。 他执笔作画,只在涂过石膏的木板上潦草地起了个稿,便开始继续上 。 那犹如地中海般明亮辽远的 彩,如同东风吹起的浪 一般,一抹又一抹地跃入了画中。 自浅及深,先明后暗,猪鬃 刷快速地绘着十字形笔触,让颜料均匀地形成肌理。 海蒂端着柑橘汁站在旁边,看着淡淡的半幅海洋晕染开来。 “拿热水来。” 达芬奇洗干净了笔刷,又即兴的取了其他的颜料,开始绘制远处的人群。 竟是要画摩西分开红海时的那副情景。 埃及人的军队追着以 列人的子民,耶和华慈悲而又宽恕。 “——我愿意提醒你们,我们的祖先都曾在云柱下,都从海中走过,都曾在云中和海中受了洗而归于梅瑟。” 海蒂忽然想到了旧约中的这一句。 她垂眸看着画面不断地被充盈,看着他是如何绘画着自己先祖千年前的故事,心里的 情颇有些复杂。 圣经的旧约,原本就是犹太人的故事,是以 列的建国史。 犹太教衍生出了基督与东正教,无数派系在后续的历史中继续盘 错节的发展下去。 在基督教的视角中,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犹大,是犹太人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两族也因此而水火不容。 她注视着那分开的红海,看着画笔上无数被追逐的逃亡者,还有执杖疾行的摩西,连呼 都静了下来。 海蒂的上辈子,自二战开始以后,就在美国改名换姓的逃匿了许久。 她 着希伯来人的血脉,一旦回到奥地利就极有可能落入纳粹手中,最后恐怕会尸骨无存。 身世与家庭,终究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上辈子生育了一对儿女,哪怕在她身边从未了解过逾越节与光明节,幼时随父母生活的许多记忆也被刻意遗忘,仿佛便真的不存在了。 伴随着颜料被夜风拂干,原本浅淡的海水如同被注入了灵魂一般, 彩变得深沉而有层次,甚至在烛光下泛着海浪般的光泽。 月白的波纹如同蛛网般布在悬崖般的浪 间,人们见证了耶和华与摩西的神迹,在海峡深处匆匆前行。 海蒂都忘了自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望着那副画安静地想着过往。 这辈子,恐怕与犹太的一切,也都是不可说的 忌。 活着就好。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达芬奇拖延成 ,如今借着这一罐蛋彩却画的酣畅尽兴。 他从未如此轻松的用过这种颜料。 群青石犹如金子一般昂贵,磨些粉来也只能画些边角的天空。 他本来就不善人体,今晚直接淡化了众生的大小,用更大开大阖的笔触绘出高悬的海浪,还不忘在长路的尽头 上圣光般的夕 。 海蒂收回了思绪,坐在他的身旁帮他用热水洗着笔刷,也 出欣 的笑容来。 文艺复兴,是人 的启发之时。 中世纪的画上,原本都是记述神的故事。 可文艺复兴的浪 ,让无数蒙昧的内心开始渴望真实的人 , 受人本身最简单的需求。 她听佛罗伦萨的城民们说,美第奇家族花了重金,请小桶先生画了许多大型的壁画,令他在绘制天神的画中加入他们家族众人的样貌。 人生来应具有价值和尊严,而不仅仅只是拜神的蝼蚁。 这世道看着无风无雨,一 复一 的稀松平常。 可哪怕是从这幅画上也可以看出,有些固有的认知,已经开始崩解和改变了。 “你还在这里?”达芬奇回过神来,讶异道:“已经夜深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没事,我陪着您好了。”海蒂 出得体的表情,起身道:“晚饭热了两次您都没空,现在用一点吗?” “吃些干面包就好。”达芬奇 了 眉头,看向那副油画道:“再画两个小时大概就可以收工了。” 他抓了一把刮刀,将海浪的纹理表现地更清晰些,又开始处理天际线的样式。 海蒂把黑面包端了过来,好奇道:“这幅画,您打算挂在哪儿?” “挂在哪?”达芬奇草草地吃了些东西,喝了口葡萄酒道:“当然是卖个好价钱。” ……也对哦。 “明天去买些牛 回来好了,我刚好去趟药剂店,跟老板谈谈这石头的事情。”达芬奇说了一半,见她还看着那副画,扫了眼道:“好看么?” “画的很好,”海蒂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画的比波提切利先生要更宏大一些。” 某人扬起了眉 ,显然颇为受用。 “我总觉得,”达芬奇擦了下面包屑,看着画上的夕 道:“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 女仆正准备帮他端走晚餐,眉 跳了一下。 “您说什么?” “很反叛么?”他看着那副画道:“我觉得,太 并没有在绕着地球转。” 海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着他道:“这是怎么得来的?” “我一直在想,是天空更大,还是地球更大——”他认真了神 道:“显然是天空更大,可每天 夜轮转,难道是天幕在围绕着地球转动吗?” 这是因为地球在自转啊。 可你再说下去,万一被其他人听见,怕是要被当做异端给烧死了。 “这话最好不要 讲,”她小声道:“毕竟没有证据。” 听到这句劝阻,达芬奇 出略有些失望的神 ,却还是想继续说下去。 “我常常想,为什么东西松开手会落在地上?为什么月亮在白天不会发光?”他索 把自己的一卷手稿翻出来,若有所思道:“如果这些事能想通一处,可能就全都能慢慢被破解出来了。” 海蒂差点以为他也是跨越时空的旅人,只敲了敲那画着红海的木板:“您还是趁早把画填补完吧,等会蛋彩就干了。” “哎?对,差点又忘了……” 海蒂收拾完了厨房,决定先回房休息。 她照例确认了下屋里被人动过没有,又去看墙角放着的玻璃皿。 小小的橘皮上,已经蔓延上了一大块白绿相间的霉斑。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