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的乃是天道之力。若是毁去,则天倾地覆、伦常无存。” 识海之中,翻腾而起的,又是那自己金丹甫成,却引来四九天劫时的回忆。 再步道途,她并非不知结丹不是易事,是以每一步走来,都是谨慎踏实,甚至连丹药都小心使用。 可偏偏金丹重结之时,她遇上的却是旁人结婴也未必会有的四九天劫。 当所思不过是气运二字作怪,可在星辰界中曾经有过一瞬身为天道的体验之后,另一种猜测亦早已在她心底萌生。 或许,当真是……天道不容! 换体重生而来的自己,对于天道而言,就是一个异数,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抓住一切机会,试图将自己抹杀! 对旁人而言,在隐约猜测到自己的对手可能是一界天道之时,难免心生畏惧之。 但于苏长宁,又是不同。 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她已经历过一次了。 志之所趋,无远勿届,穷山复海亦不能限! 万中无一的重新开始,这一回不论道途之上的阻挡为何,即便是天道阻路,她都将之而上! 那边冲和见人形似乎已被漱月与苏长宁刺得失去理智,当机立断,拼着神魂受损的程度加深,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祭出自家温养在丹田数千年的一件莲形法宝,正是先前命悬一线之时他强行突破至三花聚顶而带来的悟,让他对这件法宝的掌握更深入一层,此时才有为所有人争取得一瞬之机的可能。 洁白的莲花由冲和丹田之内腾空而起,莹润光芒瞬时覆盖整个大殿,其中白灵气氤氲翻腾,一扫先前雾气四散时带来的晦涩之,令殿内气息重新动了起来。 灵渊剑气如幕,牢牢地护在了众人之前,虽与秽气相触时不断发出烈融冰的滋滋声响,但元婴修士所发终究不可小觑,也是将之挡了一挡。 咽下口中涌上的咸腥,冲和咬牙向漱月与苏长宁道:“快!” 就在他话甫一出口同时,苏长宁已动了。 她并没有驭使任何一样防御法器或者术法,因为她的修为境界与那人形相差实在太大,再如何防御,结局也是一样的。 唯一的机会,是在“它”被冲和稍稍拖住手脚时,按照她的猜测补上一击! 就在苏长宁手中化冰为刃,向那巨柱之上而去之时,一道璀璨光芒由漱月身后跃出,凌厉浩然,加诸在纷然落下的片片莲花瓣上,令那些花瓣在秽气之下消散的速度为之一缓。 他碎丹重结之前曾足踏剑修之道,这一道剑芒,正是他两次结丹之中破而后立之心所凝,亦系着他的一身本源之力,故而能有此功。 可即便是他们倾尽全力,能够牵制住“它”的动作的时间,也仅有一息。 但是一息,或许已足够! 苏长宁手中的冰刃,已然刺入石柱之中。 看似脆弱无比的薄冰,此时却入了石柱之内,恰恰地钉“它”身后延伸而出的那束丝幕之中。 可是,冰刃固然锐利,深入其中,也不过一寸。 不够,还是不够。 “它”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使众人发出全部力量联手,即使苏长宁看出其弱点所在,仍是不够! 这一线之差,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了。 “哼。” 随着一声冷笑,方才那铺天盖地的没顶力重新又涌上众人心头,不论平如何持心如镜波澜不惊,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绝望的念头。 “难道此处,便是我葬身之地?” 可下一瞬间,席卷而来的绝大威,在一道裂帛之声回而起后,竟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那一刹那停顿。 花瓣也罢,剑光也罢,冰刃也罢,亦都在那一刻齐齐消逝无踪。 余下的,唯有寂静。 片刻的缄默后,女子“咯咯”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之中出重叠回音,显得格外诡异可怖。 “怎会……怎会如此……” 那人形此时已彻底出了鬼面的模样,失却了先前加身的恐怖威,背后被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正汩汩地向外渗出血。 九真松开了五指间生生由“鬼面”背后抓出的那一块拳头大小的暗念石,随之亦倒在一旁,可口中仍是始终笑。 千年来重新唤回道侣的希望一朝破碎,她本已没了生意,可看着她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散,苏长宁心底却微酸涩。 情乃是人之常情,执着太过,却难免身入歧途。 只是自己最终还是靠她躲过了这一劫,也不知是何因果。 足下蓦地一紧,低下头去竟是一只沾血迹手握在脚踝,竟那被生生与本源之力撕裂而一身修为尽散的“鬼面”竟一路爬到了她足底,。 “不该,不该是这样……吾乃天……天……” 在他苍老枯瘦的手触及自己时,苏长宁识海之中传入无数讯息,终是看清了这诡秘之人自生出灵智之后的种种。 它本是这座宝船之中的器灵,却因宝船炼制不全而始终无法产生灵智。而后在一次意外中,它吃了宝船中一名弟子的神魂,慢慢地便开始食髓知味,将宝船之上的所有弟子尽数噬。此时的它已有了些许灵智,觉察到了那入宝船的巨柱十分不凡,投身其中后,发现了那处天世界。 一开始它化身凡人混迹人群之中,攫取他们的念力神思,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了过往的九真神魂之后,便在她身上加诸暗示,令她为自己办事而不自知。 它并不是人,在收集人们的心念之力,辅以巨柱的神秘力量之后,明白了人道之上,犹有天道。所以它不屑为人。它为天! 灵智慢慢完善的宝船之灵,终于不足于九真在天世界中为它收集人念的速度,转而抛出那道惊天宝光,引裂隙之外世界的人前来。 高阶修士的神念,是千百万个凡人都比不上的。 只要它继续以念力完自身,终有一会成为此处天、此处裂隙,乃至此方世界的主宰! 宝船之灵踌躇志,更以为绝无纰漏,未料最后的结局竟会是如此。 一切,不过重归于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这个卡死我的副本终于过去了! 后面祝窝永不卡文!! 第121章 祸起萧墙(一) 身为不完整的器灵, 又能逢机缘巧合开了灵智,本该是天赐之机。 但它无法抗拒巨柱源自天道的力量惑, 甘心以身相殉, 许多年来与之相依相生, 反是为自己套上了枷锁。最后一旦与巨柱之间的系联被切断, 就算想回到从前,也是不能。 九真与宝船之灵的幻影渐次消散而去,可他们的执念却仿佛仍在这殿内徘徊。 间烦闷之泛起,不知是眼见九真与那敢自为天的宝船之灵的最后结局,还是先前在以刃入柱时受了暗伤,一时之间,苏长宁竟是不愿去想。 九真心愿至情,宝船之灵心慕至强,最后的结局, 却是如此。 苏长宁仿佛想到了什么, 可又如隔了一层纱幕般模糊着, 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用尽全力,去揭开这一层碍事的幕帐。好在下一刻玄元抄自行生发,识海中纷的念头都为之一定, 幕帐也好,焦心也罢, 都在刹那间散去。 杂扰的念头澄去,五便清晰起来。苏长宁这才发觉耳边一直持续不断的细微碎裂声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地变响。 待她扭头向声音传来处看去时, 却不由心惊! 那矗立殿内中央的巨柱,此时已布了寸许见方的裂纹,碎屑不断簌簌下落,正在碎裂崩塌! 她目光凝住刹那,随着一块略大碎片的落地,空间之内竟是一记微震,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慢慢衍化出一处不断扩大的幽黑小点。若有人此时向其中投过神识去,便会发现这小小的黑点内,竟是“空”! “空”说来与混沌极似,是以触摸到混沌大道一丝边角的苏长宁立即便有了知,可是相对于混沌,“空”则是绝对的无,连无本身都是无。 万法不生,大道无存之空! 一时间苏长宁心念电转,心道只怕是这许多年过去,宝船之灵始终与那巨柱相依相存,此时宝船之灵消散,却是令巨柱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将自己的推断与众人说了,尽管大家都在先前力战中受创不轻,各自有伤在身,可随着巨柱崩塌而来越加剧烈的地动和“空”的出现,他们明白此地绝不可久留。 可惜冲和元气大伤,再不能驭使那件跨越空间法宝,只得各自运起遁光离开。 遁光升起之时,苏长宁堪堪向正在崩毁的巨柱投去了最后一眼,只见剥离了那一层平凡无奇的外表,巨柱之上出斑驳的幽黑泽,内中金光隐现,只一眼便令人觉得玄奥万端,不可臆测。 这便是天道四维之力。 却也并非坚不可摧。 目光稍凝,腾起的银光下一刹那便将苏长宁包裹在内,挟着她极快地向裂隙之上遁去。 好在宝船之灵已死,宝船之中的各种幻阵术法都没了作用,加上天柱虽受了宝船之灵的影响开始崩毁,但宝船之灵的力量对于它来说并不够巨大,那些“空”的形成也极是缓慢,总归一路无事。 重见天光,皆是别有一番慨。 此时他们身后裂隙固然还在,可宝船所在处已全然崩塌,与破碎的天柱一起,深深地被埋入了地下。“空”的存在,令之后甚至是化神修士,也再不敢涉足。 青虹一行人身上皆带伤,加之因凌破霄的折损与庚破天的重伤心情沉重,当即告辞而去。 近年来青虹中人才并不如从前鼎盛,这一回灵渊剑君伤及剑心本源,没有数百年难以修复道基。于数百年内难再有新的元婴道君修成青虹,今后在南华中仅次于紫霄的地位是否还能稳固,尚得两说。 一出裂隙,各人都收到了无数传讯,除却师友相问平安,苏长宁还收到了玉容的几条讯息。原来自从严清荷进入裂隙行踪不明,她又失去了众人信息后,便立刻向门中回报,本待紫霄再派些弟子过来接应以便处理,可未料门中却有了些事务,无法亲自前来。 玉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对紫霄来说,苏长宁也罢漱月也罢,都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说是门派未来希望也不为过,而冲和作为紫霄三元婴之一,对门派的意义也是不言而喻。是什么样大事,才能令紫霄门中放弃接应他们的努力? 苏长宁并不深想,左右当下就要回返门中,究竟是何事端,并不能瞒过她。 可是她这一回,却是错算了。 与冲和漱月一同回到紫霄,还未等她启见掌门说明事情始末,就被倾峰弟子早早地在山门截住了。 “苏师叔,奉素离师祖令,请您即刻回峰。”来接她的弟子面生得很,想是近年才新入峰的。 没等苏长宁回答,那边冲和就道:“长宁你去罢。此间有我与漱月便可。” 漱月不曾开口,不过也点了点头。 苏长宁应了下来,当即随着那弟子离开。 一路行去,紫霄风景如旧,可不知为何入目却没了从前那份令人发自内心的寂静安然,像是有什么在暗处生发滋长着一般,躁动不安。 更奇怪的是,平里峰内虽算不上热闹,总也少不了人来人往,这回她一路穿过峰门直向素离府而去,却是一个同门也没见着。 不管苏长宁如何疑惑,到了素离府门口,依旧按着礼节向一处传音制道:“弟子苏长宁,拜见师尊。” “嗯。”片刻后那边才传来一声应答,听不出喜怒,倒是平静地古怪,“你进来罢。” 苏长宁如言入内,穿过几重打开的阵法制,远远地便见素净府间石台高企,其上盘膝而坐之人风神若仙,难得地穿着紫霄峰主的全套服饰,正是自家师尊。 “长宁。”分别多时的素离虽风采未减,但细看他眉宇间倦更深,鬓边星白暗染。开口时语气里更是没了往的那分和煦,见她安然归来竟半点欣喜也不曾出,只道,“跪下。”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