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伸到半截,却意识到那粥水淋淋漓漓,正洒在她 前,这要擦拭甚是不妥,那手便停住了,顿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高暧却也是尴尬万分,抬眼看了看他,便接过帕子,垂首一边擦着,一边解说:“不是烫,是我自己没留神,倒叫三哥见笑了。” 顿了顿,便又道:“多谢三哥关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喂的,且放着吧,由我自己来吃。”言罢,低头继续擦拭。 那中衣料子甚是纤薄,粥水早已将前襟处濡 了不大不小的一片,将玲珑起伏的肌肤贴印了出来。 高昶看在眼中,不觉脸上一热,连耳 都 得红了起来,当即应了声“好”,把眼别过去,却也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踱到不远处的博古架旁,假作去瞧松柏景簇的盆栽,却又忍不住拿眼角偷偷觑她动静。 高暧擦来擦去,只觉 前那一片愈发显得凌 ,粘 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可这时 人们都出去了,想换套衣衫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叹了口气,将那碗粥端起来,慢慢地吃着,竟有些不知其味。 两人就这般静默了好半晌,却不 一语。 高暧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重又将碗勺搁下,抬头叫了声:“三哥。” 高昶愕然回头,随即心中一喜,温声问:“何事?” “也没什么,我是想问……徐厂臣人在哪里?” 提起他,心头便突的一跳,没来由的慌 起来。 高昶听她竟问起徐少卿,先就不豫,又见她红晕上脸,面 便沉了下来。 “胭萝问他做什么?” 高暧垂着头,没瞧见他神 ,却也知不能太着形迹,当下勉力掩饰着心中的羞喜,抿 道:“徐厂臣此番护我北上,途中便已受过伤,今 在那谷中又差点丢了 命。当时我见三哥径奔谷中而来,便昏过去了,也不知他后来怎么样,是不是也在这里养伤……” 高昶怫然干咳了一声,清着嗓子道:“我倒是邀他同来府中养伤,只可惜此人脾气倔得紧,不领你三哥的情,已和东厂的人径自去了。” “自去了?去了哪里?” 高暧心中一惊,这话 口而出,抬起头来却见高昶面 沉冷,先前的温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胭萝,三哥倒是不知,你与那阉竖有何 情?” 第64章 双入梦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便如迅雷忽至,令人猝不及防。 高暧愕然望着他那陡然沉冷的面 ,这才省起徐少卿与这位三哥颇有些不睦,自己方才只顾挂心竟忘了。这样贸贸然的问起,又是如此急切,想来定然是犯了忌讳。 自己为何念着徐少卿,这般心思自家心里清楚,可话却不能对旁人说。 她不 有些后悔,可话既然已经出口,便更改不得了。 再者,自己此刻也着实念着他,若不问出个究竟来,那颗心便无论如何也定不下。 略一沉 ,便故作讶然道:“三哥如何这般问?我奉旨回 才只有半载,其间不过是上次由徐厂臣护送前往夷疆平叛,这趟又是他随行北上,因此姑且算作相识,何曾谈得上什么 情?只不过得蒙他数度舍身相救,心中便有些 念他尽忠职守罢了,却不知三哥此言是在疑心什么?” 这话说到后来,懵懂错愕中已有些生冷之意。 高昶不由怔住了,他原本也是见她忽然问起那个人,心中便觉不豫,才口不择言,不自 的说了出来。 现下想想,自己堂堂的宗室藩王,竟被一个奴婢无端端的 了心神,实在是可笑得紧。 只是她那副情至关切的样儿,瞧着着实让人生疑,可现下场面尴尬,却也不好再问了。 此刻见她俏脸上 是不解,隐隐似是还有些嗔怒,却又说不出的娇丽可 ,不 中砰跳起来。 当下清着嗓子歉然道:“胭萝误会了,三哥不过见你提起那……嗯,提起那徐少卿,一时心中奇怪,便随口问问而已,哪里会有什么疑心?既是他尽心尽责,谨守臣仪,又曾救过你,问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当时在谷中他不愿随我回府,便领着东厂的人自去了,如今便是不在城中,想也在左近不远。”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想想便轻咳一声,续道:“你是公主之尊,他不过是个刑余奴婢, 心护卫乃是恪尽本分,左不过再借此赚些功劳,好在陛下那里邀宠,胭萝也不必过于在意。何况他是东厂提督,其中牵涉复杂,莫说不宜结 ,连近也近不得,胭萝可千万记下了。” 东厂的人便要不得么? 高暧暗自一笑,自然也听出他是一番好意,可自己与徐少卿之间纷扰牵 ,早非结 接近这么简单。 她望着高昶,竟不由自主的问了句:“三哥,东厂真像坊间传言的那般不堪么?” 高昶不料她竟会忽然问起这话来,挑眉眨了眨眼,点头道:“煌煌炎 ,朗朗乾坤,好与不好,天地自有公论,若不是多行不义,又怎会徒然世人非议?” 他说着,背手踱近几步,眼望着半启的轩窗外,叹道:“当年太、祖、爷爷一统江山,定鼎天下,便制铁牌悬于 门外,严令后世子孙不得使内侍执要过多,更不得专权干政。只可惜,未及两代便此令不行了。其后历朝愈演愈烈,不少奴婢也愈加专横跋扈,冤狱 政之事所在多有。父皇有 于此事大大不利于江山社稷,当年裁减司礼监和东厂,终于有些成效,却不想到陛下这里竟又……唉,数十年辛苦,还是毁于一旦。” 言罢,摇头又是一阵叹息。 高暧却也沉默了,社稷江山,权谋博弈的事她不懂,历代内侍做下多少祸国构陷的龌蹉事,她也无从知晓,只是觉得奇怪。 若内侍真的如此不堪,为何历代祖宗还要一力重用他们呢?而像徐少卿这样的人,算得上专横跋扈,祸国殃民么? 当然,这话不便出口,所以也就没再应声。 高昶凝立在窗前,出神了好半晌,才回过头来,有些尴尬地笑道:“瞧我,没来由的对你说这些做什么?天晚了,你又受了伤,不宜劳累,我去叫人来服侍你安歇。” 高暧却也没什么要说,撑起身子,就在 榻上行了个半礼道:“三哥慢走,恕我不能相送。” 高昶又笑了笑,便转身出了门。 她坐在那里愣了片刻,那几个王府 人便又走了进来,服侍她换了身新的中衣,盖好衾被,放下罗帐,点起熏香,又熄了灯盏,这才纷纷退到外间。 高暧肩背上有伤,无法仰卧,只能靠着软囊躺下。 这一静下来,便觉伤处又开始刺痛了,还隐隐带着些麻 ,极不舒服,却又怕牵动伤口不敢翻身,半躺半坐在那里,左右睡不着。 而其实,这不过是小节。 真正为了什么难以成眠,她自家心里最清楚。 默念着那三个字,就像 中埋进了钟磬,一声声怦然律动着,心愈发的 了。 从前被他 惹时,总是不自 的羞怯,其他倒也没如何在意。 可时 渐长,他又一次次的得寸进尺,她便竟自 了,也不知怎的,倘若有一天半 不见,便觉寂然然,空落落的,那颗芳心不知该如何排谴。 直到这次北上,他受了伤,两人相携 落到乡间民家,那一晚虽是假扮夫 ,却将心底的妄念全然惹了起来,千般情愫,万种柔情,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虽是他中途忽又冷淡下来,只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她也曾暗自决定不再去想,但却已经难以自持。 及至在谷中生死一线,那久抑的情意便如涌泉 礡,汹涌而出,无法遏止,再也不能以常心去看待他。 而他应也是如此。 只是既然决意同生共死,又为何在最后一刻忽又变了卦,平白的徒生枝节呢?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情”字,假若换了是自己,大抵也会千方百计,不顾一切的救他。 只是现今他究竟又在哪里呢?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便星眸微阖,默默的诵起了佛经,替他祝祷。 罗帐窸窣,似是被窗外的微风拂动了。 俏目微张,便觉荧光晃动,白茫茫,黄澄澄的,忽明忽暗,却又说不出的融暖惬意。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睁开眼,便见账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一只蝉翼般轻薄的白纱罩子。 里头星星点点,竟放了数十只萤虫。 这是谁做的? 她不自觉的把头转过去,隔着罗帐,就看外头隐隐约约竟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是他! 高暧急忙坐起身,伸手扯开帐幕,便见徐少卿孑然立在 榻旁,细白的月光透过半启的小窗洒在他身上,将那曳撒上的纹饰褶皱都照得清清楚楚。 而那张玉白的俊脸略带倦意,却仍带着淡淡的笑,似是早就候在这里,已等待多时了。 “啊,你……” “嘘。” 她刚发出一声惊呼,便见他将手指竖在 边,示意自己不要出声,跟着眼角朝四下里瞥了瞥,便忽然抬脚,竟一步跨到了 榻上! 这下可着实吓得不轻,高暧登时愣住了。 待回过神来时,徐少卿整个人便已坐到了她身边,又抬手将脚上那对皂靴 下,提着探出帐外,轻放在榻边,与她那双娇巧的绣鞋并在一处。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羞红了脸,别开头去,却没躲开。 他先是不答,顺手捋了捋袍子,又将头上那顶描金乌纱摘了,端正的放在 榻的脚头边,方才应道:“这还能是做什么?臣没地方去,只好借公主这方宝地歇歇。” 才一见面,便又是这般。 高暧红着脸垂下眼去,心中当然知道这是在说笑,却也不自 的紧张起来,身子向后靠了靠,实则半点也没挪开,又抑制不住乍见他的 喜,便问道:“你身上的伤怎样了?怎的不在自己房里歇着,却还这时候来找我?若是伤再反复,可怎么好?之前三哥说你带着东厂的人自行去了,却原来就在这里,那他为何要骗我?真是怪了……” 她不住口的问着,秀眉微皱,到后来竟像是自言自语。 徐少卿含笑望着她,勾 道:“依臣看,公主这一伤竟变得如此健谈,才真是怪了。” 她不由一愣,方才觉察自己一时情急,竟有些失态,扭着身子侧向一边,掩饰窘态,却又把眼偷偷觑过去,盼他解答。 “晋王殿下并未欺瞒公主,臣没在王府里,目下领着人在秣城外的客栈落脚,只有龙骧卫在城内驻扎。臣也是心念着公主,好容易苦忍到天黑,这才摸进王府来。” 高暧起先见他自称不在王府,正自纳罕,待听到他说心里想着自己,又摸黑进来云云,那张小脸登时红透。 这叫什么话? 当自己是窃玉偷香的贼么? 却又把她当作什么? 心中暗恨这胡言 语,咬 白了他一眼,可又生不出真怒来,顿了顿,便又道:“我知道厂臣与三哥有些嫌隙,不愿入府养伤也情有可原,可那城外的客栈怎也不及这里舒适,厂臣伤得那么重,正该有人好好照料才是。” 徐少卿垂眼卷着袖子道:“公主言重了,臣一个奴婢家,怎敢对晋王殿下心怀成见?只是殿下一见臣就讨厌,便是来了,也处处惹眼,呆不长久,反为不美。再说,臣手下也还有几个人,虽都是 鲁汉子,但伺候个茶水、换药什么的,还能将就着对付,便不用麻烦了。” 高暧像讨了个没趣,听他说得决然,却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只是心下没来由的一阵失望。 却听他忽然又道:“不过么,若是公主定要让臣住过来,臣便免为其难,从命就是了。” 徐少卿说着便忽然挪过来,也向软囊上一靠,与她挨在一起,笑道:“公主看,臣现下不就来了么?” “……” 这冷不防的举动是她万没想到的,而且逾礼之极。 高暧惊得呆住了,竟忘了躲避,待回过神来时,纤手却已被他捉住,动弹不得了。 微凉的触 从指间和手背上传来,让她心跳不已,却反倒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暖意,忽然间竟不想挣 ,就这样并头靠在了一起,只是不敢看他。 抬起眼来,便又望见那装着萤虫的白纱罩,里面微光点点,竟有些 离的美。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