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倚向背后的厚垫,换了个慵懒的坐姿,对绣玥道:“说罢。” 绣玥眨眨眼,说什么? 他瞧了她一眼,“你从不喜早起,今一大清早冒着风雪过来,还带了碗粥来糊朕,不是有事想跟朕说?” “说罢。”他道:“说过之后正好朕也有话跟你说。本来想召你来,正巧你今个就来了。” 绣玥心里突突一跳,真不愧是治国之君,她这点心思,原来早被看出来了。只不过人家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罢了。 后半句话她还没来得及思索是什么,皇上既允准她开口,绣玥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忙堆上笑,商量道:“皇上,嫔妾只是想求一求皇上的恩典,想借皇上您的一个晚上,咱们……” 颙琰倨傲的眼眸微微眯起,瞧着绣玥。 “怎么……” 绣玥看皇上的表情,就觉出皇上想歪了,她忙道:“皇上,嫔妾就是想请您到时候……能不能陪嫔妾去里的一处地方走走。” “至于这个地方……嫔妾现在也……不好说出口。”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毕竟天寒地冻,夜路难行,谁愿意在这个季节又是晚上出门,更别提是千尊万贵的皇上。 “但嫔妾跟您保证,您若去了,必有意外收获,否则嫔妾愿领责罚。”绣玥想想,补充一句,“足思过。” 颙琰瞧她那故玄虚的样,还有什么地方,非要大晚上的出去? 绣玥怕皇上不答应,接着劝说道:“其实这紫城的夜很美,嫔妾一直就很想到城楼上去看看星星,看看月如何动人呢,皇上,夜里走走消食,对龙体也是很有益的。” 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不过想起她上次应对陈德的时候,总有令人猜测不到的心思,这回不知又是装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心思。 罢了。到底颙琰也起了点好奇,既然是在里转悠,那便也算不得什么。 再者,又是请他同她出去一起走走,这也还可以考虑。 “那你预备,跟朕借哪一天晚上?”他事先安排出来。 “这个……”绣玥硬着头皮回道:“大约就在年前这几天,具体是哪天,嫔妾还不确定……” 颙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怒道:“那还跟朕讲什么!得了,朕午睡的时辰快到了,没工夫跟你在这瞎耗着,你跪安吧,给朕出去!” “皇上,您不是还有话要对嫔妾说……” 经她一提醒,颙琰才想起来,刚刚差点被气忘了。 绣玥也不想多嘴,只是这事既然关乎到皇上要召她来,便是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还不如早早的一了百了。 皇上捻着手里的一串碧玺手串,低眉道:“朕最近心情不佳,你也听说了?” “是,”绣玥奉承道:“皇上还请保重龙体。” 皇上接着理所当然道:“你既知道了,朕这些天有火气,左右看谁都不顺眼,后的嫔妃都是伺候朕多年的体己人,朕不忍心苛责,近也是能少见则少见,免得伤了嫔妃们的心。” “朕的话,你懂了吗?” “懂,懂了,皇上。” 如何还能不懂,不想伤嫔妃们的心,就想抓她来出气被,左右从来都是这样,皇上一看她不顺眼,拿她出气是惯有的事。 见她这样通透,颙琰意地点点头,“所以这几朕会常召你,留你这样的在身边伺候朕,正合适。” 可不合适么,绣玥哀叹着想,好在她今天误打误撞先一步来请安,若是晚一步被动着被召见来,皇上指不定还怎么骂她没心没肺呢。 “但这些话,”皇上招招手,绣玥听话地又走近了两步。他将她的头揽过来些,凑近耳边道:“若传出去,朕灭你的九族。” 绣玥眯起眼睛,虚笑着回道:“嫔妾能伺候圣驾,是嫔妾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皇帝何尝听不出这是假话。 她知道了左右躲不过,就来说便宜话。 说起来,这个钮祜禄绣玥看上去像是莽莽撞撞,人其实很识时务,从来不做讨人厌的无谓挣扎。 知道结局无法扭转,就很快认命,顺应着找到最有利的应对之策。 * “小姐,皇上那儿都说通了?” 晚上的时候,宝燕让柔杏和木槿都回去歇着了,剩她们两个人在绣玥的寝殿,她才忍不住问了句。 绣玥晚膳没用,这会儿在灯下翻着帛尧那边传过来的记档,上面记着都是搜罗到的有关姚胜手底下那几个接头太监入来的事情,她两三天前才求帛尧帮忙,想不到办得这样利索。 她忙着一条条细看,听到宝燕的声音,大致点了点头。没有皇上撑,事情就不容易成了。 “小姐,我还是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光在房间里瞧这些纸上的字,有用么?依着我说,小姐就应该求皇上,把那几个诬陷的太监都抓起来严刑拷打,酷刑之下,总有一两个招供的,何必这么费事。” 绣玥没直接回她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时半刻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鄂秋呢?送回慎刑司了吗?” 宝燕点点头,“都是按小姐你说的,怕时间长了容易被察觉,帛总管吩咐初六将人送回去了,关照了慎刑司不许让人死了,他现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那就好。” 绣玥接着看手里的记档,“这回的事成了,不单能救鄂秋、鄂啰哩他们,逊嫔娘娘,李官女子,还有里许多人,包括咱们的好子许就不远了。” 最后这句话是宝燕听的,她赞道:“本来么,旁人死与不死关咱们什么事儿,就拿那个鄂秋来说罢,瞧他从前那个小人得志的德行,活该他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逊嫔和李官女子的死活我也都懒得管,就只有内务府那帮险小人,进以来咱们受了他们多少欺多少盘剥!我早就想收拾了他们,若说要整治内务府这帮混蛋,我一万个赞成。” “但愿罢。”绣玥叹了一句,她从记档中抬起头,瞧着宝燕,“你说,若有一个人他极为惜命,而另一个却是有一家老小,当了太监还要买童养媳,还买了个儿子,这样两个人比起来,哪个更容易在威利面前妥协?” 宝燕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她瞧着绣玥手里的记档,“小姐是想从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下手?” 绣玥将册子攥在手里,“指认鄂秋这几个人都被姚胜保护起来了,他敢用这几个人,就有信心或是把柄令他们绝不会反口,所以他才会如此安枕无忧。” 今早晨在养心殿见到简嫔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就瞧得出来。 “想要撬开这几个人的嘴,绝非你想的那般容易,一旦出手,就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打草惊蛇,反而被姚胜知道我们在暗中行事,他一旦有了警惕,那所有的事就功亏一篑了。” “选中的这个人,一定要一击而中。决不能有差错。” 她将手里的册子一甩,“看来看去,就只有这两个人了。尚有可趁之机。” “怪不得。”宝燕这才有点明白了,难怪她家小姐不急着去找这几个人下手,而是一门心思翻查他们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阿!她家小姐看着无害,实际上可真是狡猾。 好在绣玥没有什么坏心思,否则她若要害起人来可怎么得了。 “可是小姐,那记档上又不会记上这个人惜命,你怎么就敢说他是惜命呢。” “还用得着记么。”绣玥笑了,“三天两头就往太医院跑,连手指头破了一点血的小伤都要百般贿赂太医诊治,平素里大半的开销都用在了药膳补身,这样一个人,还说不是惜命。” 这样一个惜命的人,有了致命的缺点,确实更容易被胁迫。 “另外一个,家里的牵挂和拖累很多。他偷运出的那点油水和月奉银子几乎一点不留,都寄给了外的宅子。” “其他几个太监,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恐怕不容易对对。只有这两个太监,还有可下手之处。” 第66章 宝燕想了想,道:“那咱们就选第一个太监下手罢,惜命的人,最容易妥协,吓一吓他,他便招了。” 绣玥坐在灯下,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转头朝向宝燕,“你想过么,一个如此惜命的人,怎会得到姚胜的重用?在最危险最关键的环节派出来指认鄂秋?他若是当真如众人眼中一般惜命,怎会随意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境地?” 宝燕愣住。 “那,那小姐的意思是……” 房间内的烛火忽的跳跃了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也都不好说。但我猜,惜命的人,一般做不成大事。这人多半是……障眼法。” “好险!”宝燕呼了一口气,“依着小姐说,姚胜多半是个破绽在外面,当作第一道保护屏障,若此人有异样,他第一时间便能察觉到有人要向他下手!怪不得,他前前后后如此放心大胆、安枕无忧!” 绣玥心里却想着,姚胜和简嫔那般肤浅的人,多半是想不到如此心机之深的布置,她们的背后,该另外还有一位高人才是。 现在,只好赌一把,她道:“宝燕,你按我说的时辰明照约定请帛总管来用膳,将剩下那个太监的名字递出去,按照原本说好的,透消息给总管。” 但愿这个唯一能下手的太监,能助她们成事。简嫔她们坏事做得太多,想来老天也不会帮她们的。 现在地利、人和皆已凑齐,就只差他们放松警惕,那个即将浮出水面的行事时辰了。 “放心吧小姐,”宝燕自信:“包在我身上。” 她说完,才发现绣玥一副无打采的样子,在灯下无声地拄着脸发呆。 这事情不是都有了眉目,都有希望解决了么? “小姐,你还愁什么呢?” 绣玥带点苦涩的笑,她两手拄着下巴,转过来看向她,“没什么,不是要命的事,就是最近这几天,我可能没什么力在这事儿上面,你多盯紧着点罢。” 这宝燕倒是奇了怪了,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放下眼前这一堆如麻的事情去忙别的? 宝燕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绣玥心里发愁什么、又不能跟她讲。 今早皇上说了,这几天圣心不悦,要她伴驾,明里暗里那意思,就是要把气撒在她头上。她能不愁么。 皇上要体贴心疼后,怕伤了伴驾多年的美妾们的心,她没事,她是新来的,她资历最短;她的心是灌了铅的,她不怕伤。 绣玥现在只能苦中作乐地自我安,好歹这后里,也是有她存在的独特价值了。她也不是白吃皇上这口饭的。 只是安归安,真猜不透皇上究竟打算还要怎么拿她出气,心里到底对于即将面对的未知之数隐隐有些忧虑。 绣玥在罗汉上盘腿坐着,苦思冥想了半天,坐以待毙可不是她钮祜禄绣玥的生存之道。 “今天是十八?”她陡地问了宝燕一句。 “是呀,小姐,”宝燕不知她为何会有此一问,“今天是腊月十八,还有十三天就过年了呢。” 绣玥点点头:“那熄了灯睡吧。” “记得,明约帛尧来用膳,一定要是我叮嘱你的那个时辰。” 说着,便下了地,直接向着寝殿内室走。 宝燕在原地愣着瞧瞧时辰,更加疑惑了,她家小姐今个白天在养心殿里究竟跟皇上经历了什么? 回来后整个人这样的古怪。 次,延禧,前殿正殿。 逊嫔拖着病重的身子,由西岚搀着还没完全跪下去,便已大汗淋漓,头顶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她这样子,显已是病得很重了。 景徐身旁站着的小勇子“啧”了一声,蔑视着跪在脚底下的逊嫔,“逊嫔娘娘,说您胖,您看您还上了,諴妃娘娘心软,不过好心让您休息了两天,这就您尝着了甜头,瞧瞧,瞧瞧,一味地开始装病卖乖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