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是她们三个出来的时候,皇后的目光就黯淡了下去。 “兰贵人已虽圣驾入过内室。”她喃喃道。 李官女子只是官女子的位分。 皇上指着绣玥,“那便你罢。” 绣玥还没清楚什么情况,但皇上下令,她忙应了一声,随即懵懵懂懂跟了上去。 储秀正殿亮堂,进入到内室的这段长廊,光线幽暗了些。绣玥眼前所及的,只有明黄的一抹背影。她下意识跟紧了些,等到了由两个御前的人把守的门前,皇上回过头,瞧了瞧她。 “你在外候着,不必进来了。”话是对她身后的忍釉吩咐的。 忍釉眼神闪烁,如常躬身回道:“是,奴婢谨遵皇上旨意。” 绣玥随颙琰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了稍间,身后的门“吱”一声被轻轻合上。 她这才瞧清楚那面传说中的“姻缘镜”,刚刚在大殿之上,諴妃娘娘命人从正殿搬进了内室,她只得匆匆一瞥,想不到此刻真有机会,得以一眼福。 绣玥走到那镜子前,左右看看,抚了抚镜面的周圈,又拿起右侧的姻缘绳细瞧了瞧。 “碰什么。”皇帝走上前,俯视斥了她一句。 绣玥转过脸,挂上笑询问道:“皇上,这姻缘绳,具体是要系在哪个位置呀?” 颙琰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话,接过了她手中的链绳,一声不吭地缓缓系在了绣玥的手腕处。 “去位上坐着。”系好后,他命道。 “是。” 绣玥依言到镜前的右侧座位上坐下,暗暗低头瞧了瞧那系着的位置,果真么,跟她猜想的差不多,天底下哪有什么神物。 到身侧有人落了座,绣玥忙不敢再动,抬起目光,乖觉地坐好。 他执着自己那一端链绳,搭在手腕间,却是未立即系上,而是微微踟蹰了一会儿。 低头惆怅了一会儿,颙琰忽转而望向她,道:“紧张么。” 冷不防突有此一问,绣玥下意识地摇摇头,想想不妥又快速地点点头。 随着他进入内室的嫔妃,纵然身为中皇后,绮雪的手也在打颤。 大多数呈于镜前的,都只是个依稀能分辨出皇帝轮廓的镜像罢了。跟随他进来的嫔妃会失落亦或伤心,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表在脸上,他看不出,也无心去想。 諴妃同他说有这样一面姻缘镜,他就开始一步步打算着,从延禧到储秀,从储秀正殿到内室,一步步将人带到这里。 刚刚他还在半玩笑地安皇后,到自己这里,却也生出了‘怯’这样的情。 或许,这面姻缘镜真的能算出他与她最终缘分的结局,但如果,出现的结果是陌路? 他是天子,天子,总归不是天。 恐怕也改变不了上天注定的安排。 绣玥的姻缘绳已经搭好了,她见皇帝不豫,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便也不敢贸然吭声。 静静等了片刻,见皇上缓缓将姻缘绳固定在了手腕处。 绣玥瞄了一眼,那位置距离脉搏处稍有偏颇。 “皇上,”她侧过身,伸出没被缚的左手,热络地为他系在手腕处的姻缘绳正了正位置。 绣玥好了,抬起头,见他在看自己,讨好地笑笑。 经过这一个小曲,颙琰的心也莫名变得安定了不少,两个人相偎坐着,转过目光,齐齐望向对面的镜中。 其实绣玥对即将呈现出的镜像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底也没多大波动,她乐呵地去瞧镜像,验证心中所想,只是左侧皇帝的镜像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姻缘镜中的时候,她愣了愣。 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绣玥下意识转脸惊异地瞧向皇上,她本以为,帝王的心该是稳如泰山,他不应该会紧张的,皇上不是已经进来了这么多回吗? 莫非这姻缘镜也会有故障? 皇上的脸已然沉的吓人。他鸷地盯着对面的镜子,盯着右侧空空如也的镜像。 这镜中,完完全全就只有他一个人的镜像。 连她的……她的一丁点轮廓都没有。 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他哗地站起身,然大怒,眼见着要将姻缘绳从手腕上扯离,而后雷霆震怒。 “皇上,皇上……”绣玥坐在位子上仰望着他骇人的样子,真觉得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他究竟生的什么气,但总之就是对结果不发了脾气,她忙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都快溢了出来。 “皇上!您看!”她忙伸手指着对面的姻缘镜,努力作出开心的样子:“嫔妾何其有幸,嫔妾跟皇上的姻缘真是圆呢!” 颙琰濒临暴怒之中,听见身侧绣玥的话,他顺着目光转到对面的姻缘镜,凝滞住。 姻缘镜上,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两个人的镜像,站着的他,坐着的她。 清晰无比。 相对于此刻,刚刚他眼前所见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顿了顿,然后坐回到原位。 镜中依然是两个人并肩而坐的镜像。 “怎会……”他皱起眉。 绣玥不敢去听,所以听不大清楚,隐约好似听见皇上口中喃喃发出了这两个字。 其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所谓的姻缘镜,说得神乎其技,不过就是西洋玩意罢了。说什么穿人心底,实则就是搭上两个人的脉搏,以人的紧张程度通过连通来呈现镜像,心跳的频率越快,显示人像越清晰。 这东西她虽未见过,但外祖在她小时候就提及过,只是未得一见,今倒是见到真家伙了。 起初进到这间房间的时候,摸到那镜框下方的触动机关,她就猜测到一二。 相较于绣玥的不当一回事,颙琰却是瞧那姻缘镜入了神。两个人的镜像,竟以一种清晰到无可复加的程度映入他眼帘。 试过这么多回,竟然他们二人的镜像最为清晰,清晰以至不可置信。 是上天的安排?她会跟随他一辈子,不会如孝淑、恕妃那样半途撒手离去。 第56章 他不动,绣玥也不敢吭声。 许久,皇上起身,解开了手腕处的姻缘绳,“出去罢,别再这耽搁了时辰。” “是。” 绣玥忙解了下来跟在后头,她想了想,去扯皇上的龙袍衣角,“皇上,嫔妾跟您的镜像,能不能,请皇上为嫔妾保守秘密,尤其是千万别教皇后娘娘和諴妃娘娘知道了去……” 皇上虽高她许多,绣玥踩着花盆底,这会儿还能勉强够得着凑近耳边去说。 原本听着嫔妃们测出来的结果都不太尽如人意,她混在后中混个中庸也便罢了,谁知道皇上临场突然然大怒,她只得随机应变稳住皇上,这样一来,若是被后哪个得知了她跟皇上测出来的姻缘,恶意编排一番,那可又是要引来不少麻烦。 皇上听了她的话,没有回头,绣玥跟得近,隐约听见他在前面说了句:“知道了。” 重新回到正殿的时候,大殿上的嫔妃们瞧圣上的脸淡淡的,看不出息怒,再看看身后的玥常在,瞧她那一脸的晦气,想来测出来的都差不多。 本来么,一个六品的常在,逊嫔不在,充数的而已,还妄想跟皇上测姻缘呢。 绣玥方才危机中掐自己掐的用力,走回正殿大腿处还传来阵阵余波的痛,她这副表情,直接作出来就好,都不必费心装假了。 但饶是她这副表情落了座,周围坐着的几个常在都实在羡慕她得以同皇帝共处一室的荣耀,更能够跟万岁他亲测姻缘。 “结果不怎么样罢?”兰贵人盯住问她。 原本兰贵人不想跟她说话,但遇着这事,她又板不住了去问。 “是不是一点儿都显现不出来?看得到皇上的轮廓吗?” “没有,”绣玥摇摇头,“没有轮廓。” 此言一出,周围听着音的几个嫔妃也都放心消停了。 家宴进行到尾声,净事房的太监捧着个大银盘从殿外躬身进来,举牌跪到皇上面前,“皇上,请您翻今晚的牌子。” 殿的目光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 即便是有些没希望的,明知道希望渺茫的,难免心存一点希冀,巴巴瞧着皇上,惟愿在腊八节这晚幸运能破例降临。 皇上将手边的茶盏端起来垂眸饮了一口,他不着痕迹地瞧了瞧远处的身影,想想方才在内室的镜像,烦躁地又掷回桌上,“不必翻了,今是腊八节,朕在皇后里歇下了。” 皇后微微含笑,刚要开口谢恩,便被另一侧的声音截了过去:“皇上,自从嫔妾跟皇上使小子,嫔妾都有一个多月没到皇上了。” 皇帝哼了一声,向左转过头,“亏你还好意思说跟朕使小子!” 信贵人着皇上撒娇:“皇上,再过七就是十五了!月圆之夜您自然是要陪着皇后娘娘的,嫔妾今晚在承乾预备了酒膳,皇上素美酒,又有美人儿,皇上您不来么。” “这佳酿,可是嫔妾托阿玛在外千辛万苦寻来的珍藏十年的美酒,皇上,皇上?” 大清的皇帝每酉时、戌时会祭拜神灵,颙琰每这时候都喜接着用些酒膳,在就寝前酣饮几杯。听到信贵人的话,他还是有些心向往之,但身为一国之君,刚刚当着众嫔妃的面已将话说出了口,如今当众出尔反尔,要至中皇后的脸面于何地? 他微微沉,“明罢,朕明晚得空再去你里。” 皇后的脸已然有些不好了,信贵人却还不肯依,“皇上,真是今时不同往了,从前您本舍不得这样拒绝嫔妾,嫔妾的信期就在这两,好在今还没有来,明晚上说不准就不能伺候皇上了,到时候要等上个六七天才能侍寝,皇上,皇上!” “再不然,就带上常在一同去嫔妾里,让常在给您唱几句平时听的戏文。嫔妾听说,得知皇上登基时一连看了十三场戏,常在为了伴驾,都搬到漱芳斋去了,就为了给皇上演戏呢。” “您说您在嫔妾里,用着美酒,听着常在的小曲儿,还有嫔妾伺候着,不好么?” 信贵人纠着皇上,下面坐着的常在脸都白了。 六的嫔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常在放着好好的东西六不待,选了那么偏远的漱芳斋,是为了那的戏台子方便唱戏听戏,近水楼台先得月来争宠! 谁不知道除了内廷的几个主位,只有常在和荣常在是潜邸里的人儿,挑选殿居住,论资排辈,也不会把常在安置到漱芳斋去,她们原本还不清楚什么缘故,替常在惋惜,如今被信贵人捅破了,这才明白,常在不声不响的,原来打定了这个主意来争宠,从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绣玥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其中的关窍,芸贵人的得宠,大约似乎,与这位常在王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常在一反平来的平静自持,她的嘴角微微搐,勉强笑着起身:“回皇上,嫔妾怎当得信贵人此言,信贵人恐怕是误听了什么谣言,这才误会了嫔妾。” 皇上还没说什么,信贵人在旁莞尔一笑,“常在何必过谦呢,你一个皇后的家人子入,苦苦学戏讨皇上的好,又联合芸贵人固宠,芸贵人才在漱芳斋住了几天呢,进去的时候还是秀女,出来的时候便成了贵人,这样的好手腕,我也是自愧不如。不如哪常在也费心教导于我,我也能尽快升个嫔位呢。” “皇,皇上!嫔妾、、”常在显是急了,信贵人若再下去,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话来,这后就没有她的活路了! “好了,信贵人!”颙琰打断了她们的纠,“别再说了!朕去你的里就是了!”他失了耐心,对后诸嫔妃道:“都跪安罢。”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