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匕首还没碰到那团,那团突然飞离重韫身体,一下子朝许旃蹿了过去。 许旃哎呦一声,一股坐倒,竟然恰巧躲过一击。他躲过以后,见那团又飞过来,忙不迭举起身旁椅子一挡。团撞到椅子上,直接将许旃撞倒在地。 荨娘耳朵里都是这团“爹爹,爹爹”的鬼叫,一时间吓得忘了动。重韫反应极快,见状立刻夺过匕首,飞扑过去,一刀扎进那团里。 只听一声长长的凄喊,那团嗤地一声,出一地血水,化为一团死。 许旃将椅子一丢,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呼呼气。一回头,突然见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心一颤,啊地叫将出来。 叫过之后才发现那是他的子,正气吁吁地扶着门框,问他:“相公,你还好吗?” 许旃一阵心疼,立刻上去,扶过她。才扶稳,许夫人立马得更厉害了。许旃赶紧问:“你的药呢?你那治哮的药呢?” 许夫人着回他,“在……在屋里。” 许旃一跺脚,就要去拿,却被许夫人紧紧抓住手臂,道:“别丢下我!” 许旃无法,只好将人往背上一背,快步冲进雨幕里。 跑着跑着,便觉身上的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得他双膝一弯,直接跪到地上。许旃低头一看,只见许夫人身上的白衣不知何时已变作红衣。 茜红,明亮得直晃人眼,热情而又温暖,正是那年牵牛花架下,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的少女最喜的颜。 身后的人贴近他耳旁,声音却不是他子的。 “表哥,你还记得宝鸦吗?” 许旃绷直身体,抬起双手拼命地去掰绕在他脖子上的那两条手臂,喉咙间发出“啊啊”的急声。 他想说,记得啊,他当然记得啊,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夜敢忘啊!所以他后来娶了一张跟宝鸦那么神似的脸,拼了命地对现在的子好,好像这样就能稍微补偿一下死去的宝鸦一般。 可又每每,在夫二人同共枕的夜里,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转头,看见那张与宝鸦如此相似的脸庞而顿觉不寒而栗。 “你骗得我好苦。明明早已跟我那嫡母有了私情,又为何要来招惹我?” “又为什么不告诉父亲,那孩子是你的呀?你可知道,我一直还愿意相信你,相信你是真的喜我的。所以我一直等你开口。可是,直到我死,你都没有告诉父亲。”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在颜氏的唆使下接近他,可到了最后,他也对她也有过几分真心的! 他也想过,要告诉舅舅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却被那颜氏威胁,若他说出真相,她便告诉舅舅他与她偷情。她是张府嫡子的亲生母亲,娘家又硬气,张老爷丢不起这个脸,拿她没办法。但是,却会把他赶出去! 所以他退缩了,害怕了。他也没有想到,舅舅竟然会以为那孩子是知恩的,竟然会对宝鸦说出那样的话啊…… 三十年前,他是懦弱的。三十年后,直到今,他依然在说谎,依然不敢对外人说出真相! 许旃脖子上绕的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的十指深深地陷入对方的手臂里,聚起全身所有的力气地往下坠着,可那手却跟铁铸一般,怎么也扒不开。 “刚才那个,就是我们的孩子。表哥,你看见了吗,你可喜?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许旃最后挣扎了几下,嗓子眼里发出咯咯几声咕哝,终于无力地垂下双手。 这雨,渐渐停住了。 月亮又出来了,月光清明。那一年少女宝鸦躲在后花园里,发现这些龌蹉事的那一夜,月光也是这样好。 她一直恋慕的的表哥许旃,甚至与其有了肌肤之亲的表哥,却原来,早已与她的嫡母颜氏有了苟且。不堪忍受这样残酷事实的她连夜逃出张家,糊糊间,来到知恩所在的寺庙。 这世间的一切啊,冥冥之中究竟被什么推动着呢? 后花园的小屋里,荨娘正在给重韫包扎伤口,忽然听到上一声响动,那原本半身不遂的张老爷竟直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屋外。 他在院落中央站定,着月光,痴痴地张开怀抱,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是痴傻的。却听他喃喃低唤,如同情语:“贞姐姐,贞姐姐……” 好像在拥抱什么。 他身后的地上,月亮的清辉中落着两条紧紧相拥的人影,一实一虚,一男一女。 当年的明月啊,当年的人却都已不在了。 当年的谎言啊,谁能想到,兜兜转转竟在今应验? 太岁子,克父克母,断绝祖宗门户。 张家门,绝于今。 第二卷·赴聻约 第14章 修文·两章合一章 张家绝户之后的第二天,禅殊仍然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尸体总要有人收敛,葬礼总要有人帮着办,因张家人死前发生的怪事惊动了左右邻里,一众下人又看得分分明明,少不得又闹得城风雨。这官府也须把张家人的死因记录在案,但总不好写些个怪力神的缘故,最后还是禅殊拿出舅舅们的名头替县老爷拍了板:户入强人,夺财,被家主发现,遂起凶意,杀二人,己亦身亡。 荨娘和重韫倒在青城派的分观里过得甚是悠闲。 这,天气分外好,微微有些头,天上重重云山,挡去不少夏炎,又兼有清风吹送,倒也凉。重韫早起惯了,这又起了个大早,起来后出门一瞧,突然发现门边立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驴,睫上还有点,看上去像是积了一夜的水。 这驴与主人心意相通,知他心情不好,竟守在门外陪了他一夜。 重韫心中一柔,伸手拉过缰绳,拍了拍驴的头,道:“今天气好,给你洗个澡如何?” 那小驴低唤一声,垂下头去。 重韫是个细致人,便是帮坐骑洗个澡也分外用心。 先从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提到后院马厩里,又拿冷水兑了,直到触手微温,方才罢手,拿了瓢子一点一点地把驴的皮打。接着,才举起鬃刷子,顺着发的生长方向轻轻地刷过去。 这一点一点慢工出细活的,竟从大清早忙到了上三竿。道观里的小道士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奇景?不由得远远地散在马厩旁,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荨娘闻风赶来一看,一眼瞥见重韫眼底那一抹温柔笑意,只觉得头皮一麻,整个人都炸了。心中寻思:佛祖啊,这个道士该不会这么重口吧……难道他心里喜的竟是一头畜生不成?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