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段高挑,气质清冷,男宾那原本已然悄声议论开的嗡嗡之声,因他的出现渐次止住了。 花三郎倒也不客气,将容芊芊往边上推了一把,自个儿往席垫上一坐。 容芊芊瞪大了眼,身子已经软了。底下的太太夫人们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唱的哪出,都没了声响,那候命的婆子丫鬟们也不敢自作主张,都站在原地没动。 花三郎坐下后,先是在高台上一扫,座宾客,他视若无睹,很快他就在众多人群中一眼瞅准了已然醉傻掉的花,而后一抬手朝她凌空一指。 众人都循着她的指尖看去,花二郎不解,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自觉站起了身。 却见花慢了半拍,而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嘴里衔着筷子,面上带着傻笑,将同一桌子在坐诸位跟前的碗都收罗了来,倒了酒,挨个洗了一遍,最后一扬手将残汁扬手一撒,倒在毡子上。 伺候的下人眼一瞪,恼的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又见她挨个将那些碗,都倒上了不同分量的酒水,渐次变少。 花二郎回身看到,一把按住花的右手,低声警告道:“怎么又喝上了!” 花却不理他,左手从嘴里拿下筷子,“当当当”挨个敲下去,侧耳倾听,有两个或或减了些。 其实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待花醉醺醺的调好碗里的酒后,花三郎左手托着右手肘,朝凤君默的方向纤指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一刻,不等凤君默反应,琴声铮铮,已然续上了方才断掉的《太平调》。 只是这断了两弦的《太平调》…… 琴声刚起,就有清脆叮咚之声缓缓跟上,应和而上,补漏不足,宛若浑然天成。 众人心头大惊,凤君默一怔过后,面上尽是喜,或许是曲随心动,他不知不觉间已然吹响了玉箫。 一曲《太平调》被三人演绎的气回肠,人心。 台上佳丽,双目微合,白纱之下,翩然若仙。再看凤君默,器宇轩昂,拔如松竹,俊美如神祗。而另一头的红衣小子,更如小仙童般,面若朝霞,顾盼生辉,一双筷子在她手里,灵动活泼,就跟玩杂耍似的。 在场众人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得到了极大的享受,一曲终了,鸦雀无声,众人都傻了。 却在这时,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原是那个小仙童扔了手中的筷子,而后抄手抓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搁下空碗,一脚踩上凳子,大喊了声,“好酒!”言毕抄起一碗,又喝干,再要喝第三碗,被反应过来的花二郎劈手夺下。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花一把推开花二郎,突然眼睛在扫过台上之人时,呆了一呆,而后只见她突然一手指着高台之上,高声喊道:“花!你怎么在这!” ☆、第72章 却说花吼完过后,尤不足,抬步就朝高台跑去,众目睽睽之下,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上前猛的一扑,两手搭在花三郎的肩上,与他面面相觑,过了会,打了个酒嗝,突然又很愤怒的大声嚷嚷道:“花!不是说这一世要低调做人,一心向善的吗?你打扮的这么好看,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嘛?!菩萨不是说了吗?这世间众生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强扭的瓜不甜,你何苦要逆天而行,执不悟?你不是发过誓,要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但求能偿了上一世的债,只愿这一生没有花这个人,大家都能各自圆,也就知足了……呃……你是花,那我是谁呀?我是谁?”花显然已经醉糊涂了,说话的同时又从腕部取下绕了三转的佛珠就往花三郎的头上套去。 花三郎被她嘴里的酒味熏的直皱眉,抬手就推她,两厢拉扯之下,面纱就被扯了下来。 底下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气之声,因为那两张脸太像了,况花三郎在致的打扮之下,简直就是出尘俗。 在坐之人宁半山显得尤其动,当即就控制不住的喊出了声。 众人尚在怔愣中,花大义反应过来,忙推了花勇一把,叫他去拉人。 却见台上情况已急转直下,只见那出尘俗的佳人,虽了脸,却不惊慌,仿若这世间的人于她而言都是虚无一般。忽见她抬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那闹腾不休的小子一只耳朵,而后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耳朵就朝台下走去,那小子护着耳朵,一路被拖着走,嗷嗷直叫。众人见那场景,俱都忍不住纷纷笑出了声。 却说花勇已到了高台之前,花二郎也跑了过来。花三郎揪住花的一只耳朵,一路走到台沿,众人正不解何意,只见她面无表情的松了手,而后朝花的后背一推。花尖叫一声,已然跌下高台,被花勇稳稳接住。而后花三郎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拉上面纱,莲步缓缓,裙角翻飞,又从另一头下到了女宾坐席那边。 女宾那里,响起小郡主动的呼喊,“太美妙了!太震撼了!花妹妹,我要和你义结金兰!” 且说花掉下高台后,在兄长怀里扑通了几下,花勇抱不住就由着她下了地,她踉跄了几下,却见凤君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花眯眼看清,突然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的看着他,既不晃也不闹腾了。 凤君默并未说话,只是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他今来永安候府本就是奔着她来的,因着古墓的救命之恩,笼络王泰鸿等几件得她相助的大恩都要谢她一谢,况自己也有许多话要与她说,却因年前彼此都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刚敲听说她花家今都去给容老太太贺寿去了,想着今反正也没什么事,不若来找她说说闲话,再当面郑重的与她约个时间谢她一番。哪料与她错过,却不想又让他发现了一桩奇事。 这世上仰慕他字写的好,仿他字的不足为怪,让他奇的是这字仿的竟这般的像,若不是他确信自己没写过,而后用心细细的看了,差点都将他本人给骗了过去。 他听那许姓公子说是花三郎拿来的,略想了下,倒也干脆认了,只不过又说这字是他亲自赠给花贤弟的,就这般转赠了不合适。遂讨了回来,承诺待过几再亲自写一幅赠与许公子。 那许听凤君默这般说哪有不允的,顿觉长了大脸,直高兴的手舞足蹈。倒是一旁的傅新吃了味,嘀嘀咕咕道:“大哥何时与花三郎关系竟这般好了?什么时候赠的字,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十几年的情了,我跟你讨一幅都跟要你的命一般,他就那般容易,哼哼……” 且说凤君默到了跟前,却见花突然呆住了,两人目光对上。凤君默觉得那种悉的觉又来了,不由得心头一震。 但旁人并为察觉,花二郎拉了花一把,花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凤君默当即伸手接住了差点倒下的花,花勇被挡了下,扶了个空。 花从凤君默怀里站起,抬起头,凤君默刚好低头看去,俩人目光又对上,旋即就见花红了眼,眼泪登时夺眶而出,而后只见她一咬牙,眼泪滚了下来,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猛的将凤君默一推,又挥开碍事的花二郎,遮着脸狂奔而去。 凤君默心思惶然,花家兄弟没看到花脸上的泪,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听“哎呦”一声,花脚底打滑,才跑了几步,突然一跟头栽到地上,再没爬起来了。 花勇照着花二郎的脑门就扣了一巴掌,“你怎么也不看着她!看都醉成什么样了!” ** 话说花一场大醉,待她醒来已经是正月初五的早晨了。 觉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不过醒来后却神清气,也没有头疼裂。 当家里人告诉她,她整整睡了两天三夜后,花直觉家人在诓她,后来清楚真睡了那么久后,只惊的她好半天才回过神,着肚子自言自语往厨房跑,“难怪肚子都饿的疼,原来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啊。” 花容氏告诉她,这两天,有不少人过来拜访她,就连那烈亲王府的世子郡主都亲自过来了一趟,差点没把府里的下人给吓死。又说外面这几天都在传花府大小姐的美名,倒是花府的三少爷因为举止怪诞,外界褒贬不一。 花默默听完,待吃过东西后,就去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唔……听说了缘师傅回来了,我得去看看她,顺便诵经念佛,好好静一静。 正收拾着,突听有脚步声起,花容氏、张嬷嬷、翠红走了进来,花只见翠红脸颊飞红,母亲和嬷嬷俱都是脸喜。 花容氏朝她招了招,“快来!替你嫂子诊脉。” “嫂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花拿出脉枕,单看她脸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劲。搭上脉,须臾后,花面上也出喜,摇头笑道:“原来是这样!恭喜大嫂!恭喜娘!” 翠红低头娇羞一笑,花容氏大喜,张嬷嬷动的拍着桌子连声说:“我就说是吧,我就说的吧!” 花容氏见花打了个包裹,问她干嘛,花回说去月华庵探望了缘师傅。 花容氏心中不安,迟疑道:“你最近没有在想出家的事吧?你二哥说你酒戒都破了,而且你和西岭还有婚约,你……” “这事还早呢,娘你别心我了,现在大嫂才是重点。”花知道自己早晚要出家这事一直是父母心中的一刺,为了不叫父母忧心,这事能揭过去就揭过去,她虽眷念红尘,可又不敢违背诺言,负了菩萨的再生之恩。 正说着话,张嬷嬷突然哎呦一声,大喊出声,当即面上表情大变,急急忙忙掩了门。 却在这时花容氏也翠红也看到了,都变了脸。花尚不明白,只莫名其妙的将脸给摸了遍。 翠红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子!子!” 因房间内没旁人,花要去月华庵自然要换上朴素些的衣裳,于是当着几个女人的面也没在意,直接换换。 花犹自不解,“裂了?” 翠红急了,“葵水!你来葵水了!”说完又想起花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子,又当男孩子般养大,恐她不晓得葵水是个什么东西,忙又要解释。 且不说花说了一辈子,她又是个医者哪有不知的,当即“啊”了一声,一溜烟蹿到屏风后面,须臾后,只听她大叫一声,“死了!” 因为突然来了葵水,花去月华庵的事不得不搁浅了,那么冷的天,又要走那么远的路,女儿家在这种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保暖不能过度劳累,且不说她自己愿不愿意去了,就是花容氏也是一百二十万个不允的。 花上辈子来这的时候,就容易闹肚子疼,有时候来的头一两甚至疼的下不了,花曾听说过女儿家成了亲有了孩子就不会再疼了,因此还着实向往了一下。 过去的几年太幸福了些,以至于她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个女孩儿,往后这每月还得痛一下,这子过的…… 唉,真是旧愁未去,又新忧。 或许是葵水的到来,重重的打击到了花,花不由的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 晌午过后,她就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的到了三郎的院子。 三郎和她一样,都不喜人伺候,整个小院子安安静静,就见他一人散着头发,穿一件宽大的袍子,踩着木屐在院子内扫积雪。 真真一个雌雄莫辨,金雕玉琢的美人儿。 花手中拿着《老笔记》,刚一进院子,就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声,“真叫你这乌鸦嘴给说中了,我来葵水了!” 三郎不紧不慢的扫着积雪,闻言头也不抬,“恭喜你能生孩子了!” 花闻言丢了手中的书就砸在三郎的脑门上,“臭小子!懂的还多啊!” 三郎捡起书,弹了弹上面的雪水,“纸终究保不住火,我早就劝你修身养,安安分分待到二十岁,你偏不听。如今你来了葵水又怎样?我又不能替你!” 花面上一垮,哀嚎了声,“要是我真是个男的该多好啊!”言毕一歪一歪挪到三郎的房间,然后四仰八叉的往三郎常睡的那个榻上一躺。 花三郎也放下了扫帚,走了进来。 花半只脚还挂在软榻外晃晃悠悠,唉声叹气道::“葵水就不用你替我了,替我当几天男人吧。” ** 次一大早,花三郎听了花的话,背个小包裹就往月华庵去了。 家里不可能有两个花,也不可能有两个花谦,有一个花谦一个花也危险,谁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就找来了啊。 可是令花万万没想到的是,花三郎刚出了门,就被傅新逮到了。 最近傅新灵突发,要排一出才子佳人的戏,可是那些个演佳人的小旦一个个就没有他意的…… ☆、第73章 且说花鸠占鹊巢霸了花三郎的屋子后也如他一般,散了头发,随随便便套了件衣裳,就毫无形状的躺在软榻胡思想了起来。 或许是来了葵水,身子虚,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头脸被什么东西砸了下,花一惊,就醒了,睁眼的同时听觉也复苏了。 花一把扯开了盖在脸上的纸,只见云裳怒气冲冲的站在她面前,花以为自己看错了,了眼睛,就见家里的丫鬟疾步跑到她面前,哭丧着脸道:“小姐,我拦了!她硬闯了进来,我没拦住!” 花三郎一个人住,最烦人无缘无故的闯进他的院子,而且为了守住俩姐弟的秘密,花大义夫妇也是明令止过府内的下人未进传唤不得擅入小姐的院子。 却说云裳见花自榻上悠悠转醒,睡眼惺忪,轻蹙娥眉,了衣衫,却别有一番娇憨媚态。云裳越看越气,指着她的鼻子口不择言的骂道:“人!” 花一愣,坐正了身子,只觉得小肚子内一股热涌而下,她闭了眼张了嘴,表情古怪,匆匆说道:“不待会再说!我去去就来!”言毕提着裙子就朝恭房跑去。 云裳追着她喊了几声,花一面跑一面回头朝她挥手,“我去茅房!你等我!” 这般喊着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撞上了廊檐下的柱子上,疼的她抱着柱子缓了好一会,才又跑开了。 与云裳一同过来的贴身丫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裳回身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了屋子内等着,花府的小丫鬟不敢走,也静静的站在一边。 花上过茅房回来,见云裳正对着一张皱巴巴的画像发愣,花脚步轻,到了跟前,瞧清了那幅画,一时没忍住,说道:“这是猪妖变的吧,天下间怎么有这么丑的女人!”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