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 萧乾统共就三十万人,他把大部队带到了这里,甬道那边何人去守? 如果萧乾没有充足的兵马留守甬道,那为何甬道又迟迟没有被他们拿下来? 静观情况不妙,宋熹此刻已无心恋战。 “管宗光,传令下去,大军往后撤——” “末将得令!”管宗光应着,就开始挥舞着双手指挥后撤。 此时,晨光初起,浓雾慢慢转薄。 兵戈声中,一艘艘战船开始准备往南岸退,但大战之时,行船太密,移动极是不便,而萧乾的战船却在这时,步步围拢上来,卷起汉江之水如大海波浪,一层层浪涌翻飞。好不容易行了数丈,突然听到管宗光诧异的惊呼声。 “不好!陛下——” 宋熹目光一怔,稳住心绪,“怎么了?” 管宗光声音都变了调,带了一丝不可置信的嘶哑。 “陛下,你听号角声——卑鄙!” 他骂的是人萧乾,可战场之上,又哪里来的卑劣与正义呢? 战争从来不决定对错,是决定胜负。 而对的人,一般都是胜利者! 这时,宋熹也听见了对岸传来的号角声,脸猛地一变。 号角可以用来传递军情信号,管宗光说的“卑鄙”是萧乾利用他们攻打汉江北岸的这个时间点,已然突破了甬道那边的包围与进攻。不仅如此,萧乾的兵马直接从甬道到达了江对面,堵在了他们的大后方,给了他们一个实打实的反包围。 久久,宋熹无言。 管宗光以及另外的将军们也都无语可说。 若非萧乾兵确实悍勇,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那就是有鬼了。 他们渡江的兵马,不过金州兵马的三成。而甬道那边占了南荣兵的七成……这么多的人,是怎样被萧乾兵马突围,并一马平川地打到大后方的?就算他们全都是豆腐做的,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彻底,这么丢人啊? “陛下!我们败了!我们败了!” 南荣将士都听到了那声声呜咽的号角。 他们不仅败了,如今还腹背受敌,甚至对敌情不明…… 突然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宋熹双目浅眯着,思忖一瞬,突地厉喝。 “杀出去!” 此时他们人在江面上,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杀出一条血路,本就没有别的办法。宋熹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管宗光便令船只右转弯,其余船只纷纷跟上,而打到这个时候,他们折损的船只与兵马,早已过半了。 “陛下,这样我们抵不住的!得想办法突围。” 萧军的战船越围越近,一些士兵已将用吊绳冲上了甲板。 人群之中呐喊声声,嘈杂声声。 宋熹冷目一凝,“撞上去!” 他这一艘战船重量优于普通船只,两船相撞,谁大谁强悍。 战船疯了一样撞了上去,砰砰声里,鲜血四溅—— 冲撞了几艘小型战船,宋熹的御船终于突围了出去,管宗光骂咧了一句,抹一把脸上溅的血迹,看着背后疯狂冲杀上来的萧军,听着嘶声裂肺的惨叫声,脊背狠狠一麻。 “陛下,咱们换小船逃!” 管宗光也算有点想法的人,这样招摇的驶着大船肯定跑不了,只能当机立断趁着萧军还没有跟上来,护着宋熹换乘小船,趁着江上大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快!” “快护住陛下!” 一群人仓皇逃离,神都极为紧张。 宋熹眉心紧蹙着,回头一看,大船上面已经涌上了不少的萧军,双方不断有士兵从船上滚落下来,扑入江水之中,冒几个泡就没了踪影。那些刀、、剑、矢在甲板上撞击的“铿铿”声,仿佛某一种催命的符咒,让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如同灌沿。 残如血,透过薄雾入眼里。 他站在舟上,突然叹息一声。 “停下吧!不打了。” 闻言管宗光微微一愕,喊了一声“陛下”才发现他脸有些凝重,目光中仿佛带着一种灼人的火焰,直视着前方。管宗光慢慢转头,只看一眼,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噩梦般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 前方几十丈开外,驶来的一艘船,载了萧乾的锐将士,庞大的船身像将江水推开了一个豁口,白浪滔滔,把他们立身的小船入了一个漩涡,不停翻腾,也让他们的样子如同丧家之犬,狈之极。 萧乾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夕下,一身甲胄闪闪发亮。 很快,伴着风声,传来他冷冷的命令。 “拿下南荣皇帝!” …… …… “陛下,咱们……南荣完了!” 管宗光撕心裂肺的喊着,侧头看去,却见宋熹刚刚抬起手举剑,一支利箭就飞而至,“铛”一声击在剑上,让他手上的长剑落,恰好砸在管宗光的脚上,痛得他“呜”了一声,跳将起来。 “啊!” 举着弓箭的萧乾,站在甲板上,冷冷看着宋熹。 “好死不如活赖着,你急什么?” 宋熹一怔,了被震得发麻的虎口,着逆的光微微眯眼,却是笑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还剑入鞘,向你致敬而已。” 坑深324米,错,不错? 景昌二年五月初二,汉江水仗,历时两个时辰,以南荣败北,宋熹被俘结束。而僵持许久的汉水甬道之争也终于落下大幕,它与金州地界一样,被萧军接管,再一次成为了萧乾的占地。 消息传得很慢,但此事还是轰动了金州—— 皇帝被俘,江山如何? 有人暗自庆幸,小皇子已经出生,如此一来,即便景昌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荣也不至于后续无人。也有人心惊胆战,这皇帝被俘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南荣江山,又何来安稳之? 金州风雨飘摇。 位于金州地界的兴隆山,气氛更为云密布。 这一,大雾散尽,烈高照,兴隆山镇的老百姓如常持着自己的营生,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 镇外集结了大批的南荣兵马,他们将兴隆山完全包围,四处吆喝着扎岗做哨,虽然没有侵犯他们,却让已然过惯了闲适子的兴隆山镇老百姓不得安稳,他们的到来,仿若在百姓心头上了一刺,有胆小的,来不及收拾家什,拖儿带女地就上山去了,有胆大的……也无非多收拾几件细软,多赶几头牛羊再行上山。 于是乎,不到晌午,上山的路已人为患,人群挤在一起,推车赶羊,拖家带口,如同游走的长蛇,蜿蜒着上山而去。大家边走边议论,这朝廷派兵来兴隆山所为哪般?有消息灵通的人,也知道墨九快要生产了,朝廷寻了这个时候来,肯定有什么大的变故了。可不论如何,这些人都一致认为,九爷等他们不薄,生死都得和兴隆山共存亡…… 天上白云舒卷。 地上风雨飘摇。 兴隆山那边悬着心,金州的萧军正在清理战场。 在萧军俘获了宋熹之后,在皇帝在手,剩余的残兵基本都选择了投降。故而,除了发生几处小规模的锋之外,萧军接管金州的整个过程都没有遇到太大的反抗,而金州城的老百姓对萧乾和萧军也都极是悉。他和宋熹不管哪个胜,哪个败,百姓并无个人好恶,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便好,甚至有相当大一部分金州百姓对萧军入城按管,存了喜闻乐见的态度。 萧乾拿下金州,并没有马上去兴隆山,而是在金州大营召见了各军几个高级将校秘密议事。 议事内容,外人不得而知。 约摸一个时辰后,将校们都散去了,萧乾又才吩咐薛昉。 “把宋熹带来。” 生擒宋熹,是萧乾领兵出战之前就下达的命令。可真的抓了一个皇帝回来,他也没把宋熹当俘虏。好吃好喝地待着,一应事宜皆按皇帝的礼制执行,没有半分为难,也算很讲究了。 “主公,宋熹带到。” 薛昉站在门口,神奕奕的拱手。 这个小伙子黑了,瘦了,但打了胜仗之后,他亢奋的神经还没有恢复,每一个字都带着跳跃的火光,尤其说到宋熹的时候,更有一点点的骄傲情绪。 “请!”萧乾抬手,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像薛昉那么沉不住气。 大营的帘子很厚,抬起、落下,都会带出一股子闷响。 等它再响起第二次时,宋熹慢悠悠进来了。 身着白衣,未配武器,负着双手,长发绾髻,他那闲适的样子像一个学的儒雅之士,没有了半分战场上的凛冽。如此一来,黑衣黑甲,系长剑,面肃穆的萧乾,就了几分武夫的冷峻与酷烈,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王好风采!” 宋熹进来,就轻声夸赞,语调里带了一点戏谑。 “陛下也可。” 萧乾也不示弱,示意薛昉为宋熹备上椅子茶水,然后慢慢坐在了他的上首。 这一个位置摆放上的“不经意”,让宋熹目光微微一沉,可只有一瞬,他又轻轻笑了笑,没有介意,掸了掸衣袖,端茶而饮,神极是轻松。 “做皇帝的时候,整受不到乐子,这轻松了大半,竟发现金州的水更好,茶也更好了。若萧王有闲,再与我博弈一局,想必就更是人间美事了。” 萧乾淡淡看他,面无表情,“陛下可知,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宋熹放下茶盏,轻轻一笑,那神态动作像放下的不是一盏茶,而是一座沉重的江山,“我若为皇帝宋熹时,会很在意萧王唤我来,所为何事。如今我已为阶下之囚。囚人宋熹,又何需在意所为何事?不论萧王有何事,皆非我能掌控,何不淡而忘之,且行且看?” 这番话他说得云淡风轻。 不曾位高权重者,很难了悟其中的真诚。 皇帝宋熹与囚人宋熹,是一个人,可真说来也并非一个人。在其位,必谋其政,一言一行都得符合其位上的规矩,由不得他,这是道德,也是天道。当他已无能为力时,做不得主,又哪管那许多? 静默一瞬,萧乾抬了抬角,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似乎陛下更乐意做囚人宋熹,而非皇帝宋熹?”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