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绰又白了他一眼,嘴角却了两个小涡。她大大方方到了王药前,问都不问就一股坐下去,然后才端起边小几上的药:“得!你也是算计得够好的。才伺候我没几天,又换了我来伺候你,果然一点不肯吃亏呢!”语气似嗔怪,脸上却似甜,端起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匙送到王药嘴边,笑晏晏说:“你不怕苦吧?” 王药喝惯了的药,哪有怕苦的道理,今情绪又低落,格外不想就这事找个机会,摇摇头就直接喝了,然后说:“碗和汤匙都给我,别人喂我,我吃不惯。” 完颜绰娇俏的脸凑过来,低语道:“要是像你上次那样喂呢?” 王药终是忍不住,在她红上啄了一下:“你算了吧!神曲味道怪异,别得你哭鼻子。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糖果、饯之类的药味。” 完颜绰察觉出他的冷淡,全不似刚刚尝了滋味、罢不能的男人,心里不由有点忐忑——毕竟男人家心硬的人居多,要真是到手了就没了望,自己难不成还真倒贴冷脊梁去?他有他的骄傲,难道她就没有她的骄傲? 完颜绰脸略冷了些,淡淡点头道:“也好。你好好将养身子。等一过二月,到西京‘捺钵’的行程就开始了。除了我父亲留在上京,其他人都跟着我和皇帝出去,你也不例外。”然后昂然打开门,留下飘飞的衣袂影子。 王药达成所愿,却怅然若失。 他这小病,歇两天就好了。现在身处要职,也没有请长假的理由,少不得重新换了罗袍,到南枢密院处理事务。公务倒也让人忘忧,一忙起来,心情反而好了。捺钵制度废而复立,本意就是借太后和皇帝的巡视,训练军力,不忘国本,加强对偌大的领土的监管。王药看着各营队伍的派遣分布,又看西边各处的地图,终于舒眉笑道:“从这里一步步推进过去,原秦王的旧部只怕也不敢有分毫动作,到时候敲山震虎,给秦王的族一点颜看看,估计能消停十年。” 他回头喊:“叫几个记室过来缮写行军粮草的调配水,务必分毫不差。” 过来几个人后,他想起曾对他谄颜嘱托的那位,特特问道:“郑记室呢?” 其他人言又止,好一会儿说:“郑记室贪贿的事儿犯了,下了牢狱等候处置呢!” 王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想这个郑由虽然说话嘴跑舌头,但估计也就是个拍马常往马蹄子上拍的蠢货,纵使贪贿,他一个小小记室,又不掌实权,能贪贿多少?此刻不过点头道:“那其他人多辛苦吧。” 下午申时,例行有太后的召见。王药挠了挠头,又怕去,又想去,踟蹰了好一会儿才一狠心:盖者弥彰,越是扭扭捏捏的,越是叫人家嘴里翻出花样来!还不如坦坦,睡过太后就是睡过了,也抹不掉了,自己超擢就是超擢了,也推不掉了。既如此,便安之吧!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完颜绰今并不是一个人在寝里,而是抱着小皇帝在书房,指着书中的弓箭剑戟等图形念给他听名字。小皇帝先还有兴趣,念了一会儿就没劲了,在完颜绰腿上扭股糖儿似的扭着,完全坐不住的模样。 完颜绰早就瞟见了王药,却刻意没有抬眼,揽了揽小皇帝的腿,瞪着眼睛说:“不过是念画儿书,还这么坐不住,股么?我给你敲敲?” 小皇帝一吓,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完颜绰,见她冰凉的面一点波澜都不起,只好乖乖地坐在她腿上,苦着脸继续听她讲:“这是鸣镝。不是靠锋锐,而是靠上头的哨口,箭到哪儿,就响到哪儿。这箭虽不死人,可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只要听见声音,就跟着把箭往同一个方向,那时候啊,漫天的箭雨,程之内的决计不能活!” 王药在门口呆看着这一幕,心里茸茸草顶着似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屈膝道:“臣南院枢密使王药,叩见太后、陛下。” 完颜绰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转脸对小皇帝萧邑沣说:“陛下该怎么办呀?” 萧邑沣声气的:“卿请起!”完颜绰跟着笑起来,又看了一眼王药,看见他眼睛里脉脉的那些隐衷,才说:“王枢密起来吧。汉人重礼仪,讲尊卑,确实是好的。以前□□皇帝捺钵,与各部落的夷离堇和林牙见面,都是把臂言,毫无架子,结果那些家伙造起反来也毫无架子,大约就是缺个上下尊卑的敬畏。” “不过呢,汉人也过了。”她又说,“譬如人与人之间,除了尊卑,还有情,若是一味的害怕人言,畏首畏尾的,一天天过得也没有意思了。我自己是受够孤家寡人的滋味了,将来——”她摸摸小皇帝的头顶:“不希望他也活得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人敢信,没有人敢。” 王药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觉得她像是引渡自己到彼岸的一叶扁舟,使他突然又有了豁然开朗的觉。 ☆、帝师 王药终于坦然地对完颜绰笑:“太后譬解得极是!人生不百,而有千岁忧,彼岸之花之所以人,只因为可望而不可即。心里放开, 此岸彼岸, 其实是一样的。” 完颜绰掩口笑道:“对不住,您说得太深奥, 我听不懂呢!” 王药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双眸相对,彼此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意, 只觉得他们除了体, 灵魂其实也因之更近了一步,曾经是同仇敌忾, 现在更是琴瑟知音。 唯有小皇帝萧邑沣, 此刻已经是一副要睡的模样,在完颜绰这样的严母面前不敢哭闹, 一个劲儿地眼睛、打哈欠,股是怎么都坐不住。完颜绰道:“你下去吧, 馒首一样,得我腿都麻了。” 皇帝大约也倦,左右瞥瞥没瞧见自己保母,倒也没哭,对着王药拍拍小手,又张开胳膊:“抱抱!” 小人儿懵懂可的模样,王药今既然已经超了,居然也不顾忌君臣大防,蹲身在萧邑沣面前,见小娃儿懒懒地靠过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将他搂住了。他对完颜绰笑道:“我是个野草般子的人,偏生在你嘴里居然端方得不像。大约就是诗里说的:‘野火烧不尽,风吹又生’。只等着风吹起的时候,这心里的荒原就要蓬_起来了。” 小皇帝听得这儿歌一般平仄节奏轻快的诗句,竟然跟着念:“风——吹又生……” 王药挑眉道:“陛下真聪明呢!” 完颜绰捶着腿笑道:“那就你来教他读书好了。他要当个好君主啊,体魄要野蛮,跟着出去捺钵巡行,不能怕吃苦;头脑还是要有东西,汉人那一套治国之策里有不少好的,不然□□皇帝也不拿来用。你也是个读书读得多的,教导皇帝也不埋没了你。” 王药毫不推辞:“君子有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其三也。”说完这句,他豪气顿生,看了看怀里这个君临天下的懵懂小男孩,有种奇妙的觉油然而生。他摸了摸小皇帝的顶心,前段时间的别扭心态突然烟消云散似的,全然不见了。 完颜绰笑问道:“咦,说是三乐,我怎么只听到一处?” 王药念道:“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他刻意漏掉了一句:《孟子》中还讲“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对古圣人而言,家庭安乐,心怀坦,传道受业都是快乐,唯有权力、名位并不在其中——可是这会儿,他和完颜绰都是意气风发,想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这句话未免太不应景了。 完颜绰笑道:“文绉绉的,实在酸掉了我的牙!什么时候,你们汉人这种言语上拐弯抹角的病能改掉就好了。这次我就治了一个,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治?谁呢?” 完颜绰冷笑道:“你大约认识的。南院一个小小的记室,名叫郑由的。正好那与一个汉人商贾往来,吃了喝了嫖了,还揣了那么大块狗头金在怀里。我就借这个由头,叫人把他拿到省下刑部,剥光了衣臭揍了一顿,叫南院四品以下的文臣都观刑。让他装斯文,斯文扫地了吧?” 王药奇道:“他做什么了?” 完颜绰笑道:“喝醉了和他的狐朋狗友做了几首歪诗,讲什么‘佳景烟花盛,仪注恭逢太后婚’——这是他说得的?!既然他觉得自己有脸,我就把他的脸撕捋干净,反正竹杖荆条,也常见得很。” 王药一病,本就是由此人而起,只不过他不愿意想这件事,所以也不曾想着报复,也不曾想着营救,只淡淡道:“你也够刻毒的。搬口舌,还加刑辱?我们晋国的文臣,可杀而不可辱——就是这可杀,自开国而来,也一个杀的都没有呢!” 完颜绰挑了挑眉:“哟,这时候了,你还觉得‘你们’晋国什么都好?” 王药愣了愣,呆张着口竟然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儿垂下眸子,看了看竟然已经伏在他肩头睡着的小皇帝:“陛下睡了。” 完颜绰没有再咄咄人,等王药小心把小皇帝抱起来,准备告退的时候才说:“却疾,你心里过不了那个坎儿?” 王药回首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把心里的硬壳儿剥下来。我心里都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转眼,就到了皇帝太后一齐出巡的捺钵大典。钦天司算好子,恰恰风和景明,早的上京空气寒冽,但草已经能够看出了一些,枝头鼓起的芽苞,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出美丽的银灰。上京郊外,祭祀的歌声嘹亮,堆起的高高柴垛被一桶一桶浇上火油,表示皇帝受于天命、代天行事的柴燎大典也在此刻进行。 契丹人是草原民族,靠天吃饭的时久远,特别相信天道和命运,皇帝柴燎成功与否,足以象征他是否得到上苍的承认,异常重要。还不到三岁的小皇帝,捧着夷离堇奉给他的包金火把,只觉得沉甸甸地拿不动。他已经知道今要紧,扁了嘴想哭没敢。两边几个命格极好而被挑出来侍奉柴燎大典的林牙,又想帮,又不敢帮,急得没法一般。 完颜绰心里那个急。正打算自己出面时,小皇帝回头四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眼尖看见了人群中的王药,顿时眼尖一亮,对王药喊:“卿来帮帮朕!” 王药一愣,大家也一愣。小皇帝每次叫王药,都是在完颜绰的引导下喊“卿”,所以此刻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跺着小脚丫喊:“就是红衣衣的‘卿’!” 穿绯朝服是南面官制,契丹族崇奉深紫,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药,王药有些尴尬,然而太后又火上浇油:“王卿,陛下信赖,请你援手呢!” 王药只能上前,握着萧邑沣胖乎乎的小手,帮他端稳了火把,侍奉的林牙在火把头上点了火,松明的香气逸出来,熊熊燃烧的火把把王药和萧邑沣两个人的脸都映照成橙红。孩子又好奇又害怕,但是看看身边弯着,握着他小手的那个大人,害怕不见了,换做小大人儿一般的稳重。 王药见他已经能够持稳火把,便又引领着小皇帝一步步走近柴垛。火把头绕着柴垛一圈,浇着火油的柴火一点就着,很快燃起一圈,又很快高高腾起冲天的火焰。一阵阵黑烟慢慢弥散在蓝宝石般透亮的天宇里,同时,呼的声音、唱傩的声音、银铃的声响、金鼓的声响都沸腾起来。 萧邑沣转头向完颜绰,似乎在等她的表扬,完颜绰也恰到好处地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眼梢一飘,热辣辣的目光飘到王药脸上。 大典过后,在柴垛旁的皇帝营帐赐宴群臣,吃的是烤羊和烤牛,饮的是马酒和糜子酒。完颜绰当着群臣的面对王药说:“皇帝和王枢密有缘,乐意听王枢密的话。我想他再三个月也有四虚岁了,认字读书虽然尚早,但为君的气度、风仪还是要慢慢学起来。汉人说‘亲其师信其道’,王枢密不妨辛苦辛苦,每朝毕,来给皇帝讲讲故事、道理。想来皇帝也念帝师的启蒙之恩呢!” 宴毕,大队开拔,浩浩出发了。王药骑马,一路打量山川河,虽然寒意并未减退,但是和冬到底不一样了。大地逐渐开阔起来,刚刚化冻的河汩汩地着水,一些动物也时不时现出身影,有些契丹的武士会在队伍休息的时候打猎,倒也收获颇丰。一路行到一片背风的山丘下,头已经偏西了,就开始忙着安营扎寨。 山脚下有很多树枝干枯的榆树,人们砍下干柴,准备晚上的篝火。马匹被带到小河边,砸开冰面,饮几口水,又取出干草和豆子来喂。毡帐篷很快连绵地搭起来了,中间是五座彩绘立柱的大帐篷,外头亲卫和亲信的帐篷如岗哨般围着,从疏到密,外层密密麻麻竟然有近百座。最外面又搭建栅栏,四面均有哨口,栅栏外还散布着数十座岗哨。里外凡三层,除非内,否则外头想要攻陷极难。 王药叹着这游牧的民族果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兜转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他并没有帐篷。 忙着筹备太后皇帝捺钵的是他,结果,公而废私,居然忘了自己。晚上已经有点冷上来,王药手搭凉棚看看四周,南面汉官来的不多,不过蓝顶棚的毡包就是他们的。他决定厚一厚脸皮,过去和他们挤一挤。 天空开始模糊起来,穹庐似的天宇渐渐从湛蓝变作了深蓝。云凝滞在空中,仿佛不会动,西边出现了一层层金的光带,太出半边,将光线向最高处。但是这也只是一瞬,天越来越暗,远处晴朗而泛着一些蓝紫光的地平线,一轮弯月升了起来。榆树枯枝派上了用场,毡包间的空地上,篝火燃起来,并且“噼啪”作响。勇士骑马归来,马背上有野鸭、黄羊、狍子、獐子。跟随的女仆唱着草原的歌,兴致洗剥烧煮,悠长的歌声伴着烤的香味传过来,在王药听来,竟如史书上、诗词中那些场景变作了一场虚无的梦幻,而自己则完全沉浸其中。 他怔怔然忘记了寻晚上安寝的帐篷,那里却有人气吁吁在找他。 太后里的得用内侍忽络离终于在营帐、篝火、人群之间觅到了王药的身影,急忙过来笑着说:“哎哟,可叫奴好找!太后说,陛下第一次出远门,要请帝师去劝道,该教导什么,也是因势利导的好时候。” “帝师?”王药觉得这个陌生称谓竟有些好笑,笑了两声方问:“陛下在哪里呢?” 忽络离指了指中间那五座最大的毡包:“可不在那儿,和太后一起呢。”他又凑近低声笑道:“陛下晚上嫌烤做得不细,有些闹情绪,被太后照股打了两巴掌,噎噎哭了一会儿,得有个人去搭个台阶让太后和小陛下下来。可不就指着王大人了!” 王药不能推辞,忙提了袍角和忽络离一路朝中间的营帐赶过去。 营帐里头极大,彩绘的立柱,锦缎的内里,地上是细的波斯毯,里面还用轻便的缂丝屏风分隔出里外间。完颜绰还在虎着脸训孩子:“虽说少了几味佐料,还是新鲜的,怎么就难吃了?你是一国之君,更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天只想吃喝玩乐,岂不是成了昏君?!” 王药急忙道:“毕竟还小,扣这么大顶帽子,还是不大好吧?” 噎噎的小皇帝求助的目光立刻瞟向了王药。完颜绰对他也板不住脸,长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邑沣是个小人儿,觉自己终于可以逃跑了,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见太后没有拦着,才委委屈屈到了王药面前,啜泣声越来越响。王药在家是老幺,一堆侄子侄女们,自然有当孩子王哄孩子的经验,帮萧邑沣擦掉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食不厌,脍不厌细,也是夫子的话。陛下第一次出来,不习惯更多,所以格外想念上京的吃食,是么?” 小皇帝被戳中了心思,拼命地点头,几乎要“哇”地哭出声儿来。 王药抬头问完颜绰:“要是有带的酥酪,给陛下用一点,聊解思念故土的心情。” 完颜绰抿嘴笑道:“你倒和他同病相怜!”转头对阿菩说:“去盛些酥酪来。陛下吃,我也想吃呢。” 萧邑沣挨打挨骂之后,终于沾了王药的光,吃上了甜美的酥酪,小孩子天真,挂着泪水的小脸蛋立刻舒展了。王药静静等他吃完,指了指外头的黄昏天,听见随着队伍带着的牛羊群归圈的叫声,听见篝火“毕啵”的火焰声,对他慢慢说:“这样一个黄昏,有些忧思再正常不过。《诗》里有一首就讲‘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栖于埘,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他诵得很慢,很动情,讲起女人家漫漠无期的相思和坚毅不移的等待,就像自己亲身在经历似的。 完颜绰一时也听入了,千年之前的黄昏,与今这个黄昏仿佛重叠了起来,透过时光的长河,透过不知其期的无奈,诗经中相思的女人似乎就活在面前。她凝眸打量王药,王药明明并没有朝她那里张望,可他带着长长弯弯睫的眼睛宛若格外有情,他微笑的嘴角,专注教诲皇帝的神情,无一不让她心安、动。 “……好了,时至黄昏,落而息,陛下也当早早休息,顺应天道,也是做个好皇帝的基础。” 重新眉花眼笑的小皇帝出了营帐,王药的眸子转过来,含着笑看着完颜绰。完颜绰也笑着看他:“听说,你没准备自己的毡包?” ☆、共毡包 王药自失地笑了:“可不是心了。打算找个汉官的营帐去挤一挤,彼此习惯相通,不至于出乖丑。” 完颜绰嗔道:“要说习惯,你还习惯跟哪个人睡?”说完, 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低头斜向上方瞥了他一眼。 王药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憨憨地笑。 刚刚还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转眼成了呆头鹅。完颜绰在心里咬了他一口,愈发觉得牙齿,又觉得脸上发烫, 急需凉的东西来一, 情急间看见一旁小几上放的一碗酥酪,端起来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别!”呆头鹅终于有了反应, 像当爹似的赶上去夺过碗, “这么冷的天,这酥酪要隔着碗用热水温一温。” 完颜绰眼馋地看着被抢走的酥酪, 噘着嘴说:“小孩子都能吃,偏偏我不能吃?你不是欺负人吗?” 王药坚定地摆摆手:“你不同。你体寒, 本来就是要慢慢调养的。再吃这些寒的东西岂不是雪上加霜?还是常炖些红枣参茶调养身子比较好。” 完颜绰笑道:“你还算有良心!御医叫我天天喝那辣死人的姜汤呢,我当时气得差点叫他卷铺盖滚了!”她勾了王药一眼,羞答答说:“我觉得我最好的药莫过于你……每次在一起,都能暖烘烘好几天。”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药还有什么不懂的?完颜绰见他还在犹豫,想了想又道:“谁还敢嚼舌头,那个叫郑由的,就是他们的榜样。” 王药摇摇头:“也不必。得道路以目,难道不是掩耳盗铃?”他想开一般,上前摸了摸完颜绰的脸:“人生一辈子,前怕后怕虎的,活得都没意思。阿雁,我今一天在马背上,觉人都开阔了好多。花开堪折直须折,人生得意须尽。”他主动而温和地凑了过去,在完颜绰脸上印了一吻。 完颜绰只觉得心头的温馨喜悦,故意别过脸说:“却疾,你可千万别勉强。” 王药笑着捏捏她的脸:“阿雁,你以为你勉强得了我?”他密密的吻开始袭击她,暖和得让她透不过气来。毡帐里用的是地铺,垫着可以防气的厚厚的皮褥子,上头是羊毡,最上面则奢侈地铺着珍珠羊羔。完颜绰背上的皮肤直接贴到羊褥子上时,只觉得柔软得心都要化了,细微的,如他渐渐侵袭下来的啄食,而他大手抚过的时候,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最热烈的渴望莫过于此!她像藤蔓一样纠过去,他却调皮得很,每当她汲取回应的时候,总是淘气地躲开。最后,完颜绰急了,睁开眼睛,掐了他胳膊一下:“你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啊?” 王药笑着在她腿上抚了抚:“叫我声好听的。” 完颜绰道:“呸!” 王药挑了挑眉:“我知道了,故意这个时候怒我,你就是喜我禽兽一点对不对?” 他连这都懂。完颜绰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喜他那种不乏安全的鲁。红着脸伸腿想要踹他,腿一动,他便后发制人,乘隙钻了进去。她一下子足几近爆炸,不由自主抱着他的背,手指死死捏着他坚硬的肌,却小心翼翼地避免了指甲掐疼他。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