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能回去了,其实,他早就回不去了,孑然遗世,为大众所不屑,做了敌国的官员更不能见容于朝廷。王药只能偷偷收拾几件随身东西,趁着城池刚破,出城的门尚不严格,溜出了他引以为“故国”的并州。 外头是兵荒马时的模样,渤海王兵败回去时,大概拼命劫掠烧杀过,道路边时时可见枯骨焦烟,天上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从无的云头撒落到地面,王药只凭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漫然前进,渐渐觉得心思和身体亦如这路途一般枯槁无望,僵硬冰冷,竟然不知何从,不知何往……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眼前先是沉沉的雪天,再是黑黝黝的一片,等天边又一次灰蒙蒙地亮起来时,他前贴着后背,浑身干了似的机械地挪动着,眼前出现着五彩的幻象,温暖的橙房间,她的香味,她的乌黑秀发披散在后背,遮住那若隐若现的明丽花叶,她转回头“咯咯”一笑,画中凤凰般修长而略带上挑的眼角,似乎盛了滴水一样的风情。眸子里像有火烧着,温暖他逐渐冰冷下来的心口。 他伸了伸手,去够那够不到的温暖。 而眼前隐隐来了几匹马,咴咴地嘶鸣着,越来越近,好像撞过来了,又好像有锋利的金属砍过来了。他已经近乎没有了知觉,也没有了思想,只蒙蒙地想着:就这样死在美梦里,也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忙疯了,完成工作后不想回家,在办公室坐到这个点,把这一章码完了。 可惜辛苦也没有什么回报和认可,永远的看不见榜单,让我连分享的热情都渐渐冷却了。 就算是为仍在支持我的读者们写的吧,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坚持好傻了。 不好意思,大过节之前还在发布负能量,可能是因为近期太累了,而且累得看不到头。 就和这篇文现在的冷冰冰程度一样,看不到什么希望。 ☆、关心则 过来的两个人仔细打量了王药两眼,然后听得呼啸一声,他被一把揪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又听呼啸一声, 他的身子随着马匹奔驰而去。王药被颠簸得浑身酸疼, 干脆什么都不去想,浑浑噩噩随便到什么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马停下来,他被人抓小一样一把提着离开了马背,然后扔到了一个帐营里, 幸好, 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但他还是摔得浑身疼痛。 耳边传来一阵阵鲁的嘲笑声。王药挣扎着翻过身, 想爬起来, 又被人一脚踹在腿上,顿时起身不得。身后的笑声越发高亢, 夹杂着契丹语言,王药听得懂一些, 那是在笑他这个瘦弱的南蛮子经不住折腾。 他的血气顿时涌了上来,屏息不出声,细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觉又是一脚带着风声踹过来,他突地一闪,就地一个翻滚,那一脚便踹空了。 翻身的时候他看清楚了,想踹他的那个人便是渤海王萧邑淳,自然也看清楚了此刻渤海王脸上那恼羞成怒的表情。 萧邑淳身边是一群渤海王的亲卫,大约要为主子出气,在后头踢了他两脚。王药就势又翻滚到渤海王的身边,求饶般的弱弱喊了一声:“渤海王,是臣。” 萧邑淳认识他。见他卑躬屈膝的样子,股又正好撅在他的脚边,就顺势狠狠踹了一脚,用力极大,见王药被他踢得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这才觉得心意足,拍拍手道:“你起来吧!没用的东西!” 王药半是真的被他踢得很痛,半是装出来的服气的样子,狈地挣扎了一会儿,才爬起身。 萧邑淳问:“你往北边儿来干什么?” 王药思维捷,连起来前后一想便明白:之前萧邑淳在并州打了败仗,自然以飞逃出并州为第一要务,顾不得他这样一个生病的属下。现在北边一片是他的领地,当然要把步伐放缓,静静地观看前头并州的状况,而自己也正是再一次撞进了他的手中。 王药苦笑着摊一摊手:“殿下,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觉出有一个人跟自己分担失败的丢脸,萧邑淳甚欣,加之刚才踢了那漂亮的一脚,让这南蛮子痛不生,更让他是的成就。渤海王豪迈地一挥手说:“既然如此,看你丧家之狗似的可怜兮兮,本王发一发善心,就带你一起回上京吧!” 王药思来想去,自己确实无处可去。萧邑淳这家伙,他接触了几天,也有点了解他了:不过是一个心思糙的莽夫,连刚才那一脚,也是纯为好玩,毫无算计。好在这样的人直来直去,全无心计,非常好对付。王药想了想,既然不愿意窝囊地死,那就先窝囊地活着吧。 打了败仗,败掉了完颜绰近一半的斡鲁朵,萧邑淳却也并没有特别的沮丧或不快,酒照喝,照吃,歌照唱,回程的路上每天还要围着篝火和亲卫们大舞一曲。有时候还把王药拉进来一起起舞,见王药跳得笨拙的模样,大家一起快活得哈哈大笑,以敲王药的肩膀,或者踹他的股为乐,一来二去,倒把他当玩意儿似的宠着,吃喝酒时不忘了喊声:“哎,那个谁,做提辖的那个谁,瘦得柴火儿似的,多吃点!” 直到一天,这位直来直去的渤海王突然皱紧了眉头,见谁都不顺眼,身边的侍卫动辄挨打,都躲他三丈远,听见渤海王突然摔了酒囊怒吼着:“全部死哪儿去了?我的茶呢?” 几个侍卫推着王药:“提辖近来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提辖去伺候一下吧。”然后赶紧都躲开了——好容易有个能欺负的替死鬼,谁乐意上赶着挨揍啊? 王药没法子,端着一壶茶到渤海王面前,才倒了一杯,杯子就给渤海王摔了:“笨蛋!茶是这么烹的么?” 王药拂了拂衣服襟摆处溅上去的沫,不卑不亢说:“请殿下教我。” 萧邑淳气哼哼说:“教个!”自己夺过碗,往滚烫的茶水里倒,溅出来几点,烫到了他的手,顿时暴跳如雷:“娘的个脚!姓李的欺负我也就算了,连这茶水也欺负我!”伸手想抓王药打一顿发。他高大敦实的身影欺过来了,王药略一闪身,避过他钵头大的拳头,闪在一处沙盘后,扫了一眼。 当萧邑淳第二拳头又愤怒地过来时,王药抬手说:“等等!”语气中自带的不耐烦,竟显得有些威严,萧邑淳愣怔着,居然停了手。 王药旁若无人地指了指沙盘上摆放的石子儿:“殿下可是在为后头追过来的李维励的人马着急?” 萧邑淳“哼”了一声,表示对李维励的不屑。 王药皱着眉:“李维励不智!并州他拿得扎实,但云间岂是好啃的骨头?两边的山形,随便哪边放人进来一断——”他这是在给萧邑淳出主意,叫他打败自己故国的军队?王药突然也说不出话来,心里难言的矛盾。 萧邑淳却是个直脾气,跟他两个哥哥完全不像,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喜上眉梢:“嘿,这南蛮子还有点见识!对,两边给他包个饺子——啥‘不败将军’李维励?都要给我揍得滚!” 他连揍王药这事都忘了,叉着到王药身边,半是恶作剧地用力拍他的肩,以看到王药身子欹侧、眉头紧锁为乐。王药配合地做给他看,却乜着萧邑淳大大咧咧着的咽喉和腹,若是他王药手里有刀,处置这么个除了力气啥都没有的武夫,还真不是难事儿。 李维励还不算笨,自己带兵追到了云间城,从高处望了望地形,自知危险,又带着人退回了并州。两国界限分明,要吃下任一方的土地,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李维励大概也知道晋国内部漏重重,自己若是贪功冒进,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老老实实守住并州,便已经算是立下了旷世奇功了。 李维励退兵,萧邑淳没有能如愿以偿地打场扬眉吐气的仗,心情不大好。但王药一句又叫他快活起来:“殿下,并州原非大夏的地盘,啃硬骨头要鲠嗓子的,殿下选的甚是明智;而云间原是我大夏的地方,殿下兵不血刃,上兵伐谋,护住了云间,难道不是居功至伟?” 这马拍得恰到好处,萧邑淳瞪大眼睛笑道:“嘿,南蛮子果然有用,蛮会说话的嘛!来来来,皇帝阿兄叫我写回奏给他,你来给我草拟。要把我的功劳表表好,说些挠心挠肺的动听话,叫我阿兄把这支斡鲁朵给我打理——我记得你的苦劳,自然为你美言呢,喏,提辖职品太小,你自己挑一个过得去的位置——阿兄原就许我自己命官的!” 这支斡鲁朵原是皇后完颜绰治下的,萧邑淳倒反客为主。王药不易察觉地微微挑眉,终于说:“殿下,我的故主毕竟不是殿下。” 萧邑淳大概相当看重王药,笑道:“汉人真是酸到骨子里,倒胃口!我那嫂子失宠已久,天天在里扫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冷吃冷饭了,你还指望着凭着她扶摇直上?倒是跟了我,保证有你的好处!太后上次就说,几个儿子我最实诚,现在觉得,还是实诚不耍滑头才是真孝顺!” 王药心里轰然,面上毫不改,点点头说:“其他王药不敢争,但帮殿下写好回奏,殿下带我回上京可好?” 渤海王笑道:“这都不用你说!我本来就要回上京的,我拟了老长的功臣名单,还等着我阿兄批复呢!”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毫不以安私人为需要保密的事,聊得高兴,啥都告诉了王药。 皇后的子,看来相当不好过。王药晚上躺在军帐里的时候,双手枕头,没有闭眼,目光里都仿佛是她的影子。犹记得她提拔他为提辖时,若有深意地说过,她走的是一条荆棘路,她需要人的扶持,需要忠心耿耿的将相之才,可惜就算贵为皇后,也不是想要什么都可以有的…… 太后与她不睦,恨不得死她才好;海西王妃虽然是她妹妹,但有_情在前,估计也与她不睦;她的父亲完颜速又是个不哼不哈的老好人,也未见得愿意搞出风波;若是皇帝再没有了宠信,她身上的权力瞬间就能被剥夺干净,那么,就会危乎殆哉! 王药几乎从榻上身坐起来,然后又悻悻地觉得自己怎么傻乎乎的。他经历过那么多女人,不乏比完颜绰更温柔美丽的,怎么突然糊涂油蒙了心窍似的,但凡关乎于她,就开始犯糊,开始关心则——想到“关心则”这个词,王药又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为完颜绰关心则?就是因为当她奉命来策反自己?就是因为她对他几番挑逗,而他顺水推舟地回应了?他为什么要关心她?! 本来就睡不着的一个晚上,更因为反复思索这个问题,而清醒得毫无睡意。王药努力地往脑子里装他在青楼赢得薄幸名时,那些个莺莺燕燕,可惜都是过眼云烟,竟没有几个还记得住名字;他又努力地想自己的两姨表妹戚芸菡,想她那端丽面庞上带着的庄重微笑,反复对他说:“却疾表哥,我见姨母心里最疼的是你,你纵使说不在乎功名,为了父母的脸面,难道就不该发奋一把,考个进士给大家看看?……” 简直是讨厌!会说出这样恨铁不成钢的话的人,怎么能当子?一辈子的目标就是相夫教子,连红袖香都要脸红,无趣也要无趣死了! 脑袋一甩,又是那张妩媚到勾人的面孔,凤目中粼粼有光,看似温柔,其实却是一股煞气。他她什么?大概就是她全无顾忌、只为自己的目标而活的模样。大概就是她变化多端的表情,伪诈灵黠的内心,她聪明到看破一切,她勇敢到不惜无——她活得那么真! 王药突地又冒汗:他她,不是宛如骨子里的那个自己么?原来他们那么像!就像是一块锦,上好的丝绸底子,织绣着繁复的花纹,撕开成两爿抛在天涯两岸,然后突然发现两爿竟然如此鬼斧神工的严丝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这两天的宽。 想开了,我我笔下的人物,他们敢替我做我平里懦弱不敢做的事,他们的轰轰烈烈,他们在绝处的勇气,其实,也是因为他们是我的镜子,照出我,照出无我。 ........................ 谢慷慨投喂的瑪姬、喵、可的熊熊、火柴、锦衣夜行、ally、长相忆、小篆、小麻雀……作者蠢到不知道怎么搞到当的霸王票名单,全手输,希望没有错误和遗漏。 还要谢及时出现安我、鼓励我的新老读者们。 再次献上膝盖。 ☆、布局 完颜绰放下手中的扫帚,抹了抹额角的细汗,上京的深秋已经冷得很了,早晨更是寒风飕飕的, 但她扫完一个院子, 竟然能够汗。她意地看着宣德殿后、帝后所居的寝的庭院,枯黄的落叶被扫到一边, 整整齐齐地堆成一堆、一堆的。 虽然身着素净的布衣,默默地在这近乎于冷的皇后殿中,做着下人的事, 但完颜绰毫不觉得委屈, 等阿菩给她送上水来,她才问道:“陛下今去的又不是贵妃那里吧?” 阿菩笑道:“是呢!给主子一猜一个准!听说贵妃那里天天砸东西, 陛下也不生气, 叫人把晋国贸易来的瓷器又送了一拨去。叫贵妃砸东西打人都成,别气伤了身子, 别耽误肚子里的孩子。” 完颜绰笑道:“他就是这样,对什么人都不错, 肯温柔用心,肯伏低做小,但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吃着锅里的又要再望望碗里。” “那主子这阵子连见都不肯见陛下……” 完颜绰笑容变得冷冽:“不吊足了他的胃口,不让他觉出像偷情那样得不到的稀罕滋味儿,他能回心转意?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让他回心转意就是了——我也不稀罕他!”她劳动得浑身热气,不由地挽了挽袖子,出左臂一团叶片,绿油油地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和深靛的窄袖,她自己得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又说:“从小她就是个蠢货,偏偏阿爷阿娘都偏怜她,凡事都叫我让着她。” “好,我让着她!”完颜绰把扫帚放到角门背后,摆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也让给她,贵妃的位置也让给她!我不与她争,自然有人与她争。连中的人都搞不清,还敢作威作福,真是自己找死呢!” 她从阿菩手里接过温热的手巾,仔细把手上的灰尘擦干净,闲闲道:“那个被割了舌头的睐娘子,送回她姨母阿桢家里了吧?” 阿菩说:“是呢。她姨母跟了太后半辈子,平素虽不大兜搭人,但心里最敞亮——否则,太后也不会那么信任她。把太后身边的人得罪了,贵妃果然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完颜绰仔细检查了每个指甲,笑道:“阿桢最要紧的优点就是嘴紧,偏生这个侄女儿大嘴巴,我们告诉她啥,她就嚷嚷啥,真是有趣!太后那里,不知道阿桢的眼药下好了没有,我们静观其变也就是了。然后后苑还有几个我们送进去的,要记得时不时送点小恩惠过去,有机会就提点她们要趁贵妃有孕,多多侍奉陛下,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就没那个店了。” 正说着,外头一个她们收服了小宦官脑袋一伸:“禀皇后,陛下来了!” “表情如何?” 小宦官道:“眉头皱着,好像不大高兴呢。” “步子如何?” “急匆匆的,三两步绕过前头一道门,就直接到这儿来了!” 细微之处最见真章。完颜绰挑眉笑了笑,转身说:“我去小佛堂。阿菩你尽力帮我拦着点。” 佛堂里的香供早就备好着,完颜绰自然而然地跪坐在蒲团上,拈起手边一串檀木佛珠,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门内香烟袅袅,门外传来阿菩言又止拦阻皇帝的声音:“陛下,陛下。皇后殿下真的在念经,说是谁都不能打扰呢!” 萧邑澄声气道:“朕有要事,耽误了,你倒不怕我问你的罪?让开!” 完颜绰睁了睁眼,心头冷笑,然后闭上眼睛,把一切杂念排除在外,一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清楚地听着萧邑澄在外头焦躁地跺脚,阿菩大约是被他推得踉跄,低低地啜泣,随后门帘子一掀,他站在她身后,踟蹰着半天没动静。 完颜绰真的像方外人一样,充耳不闻,似乎真的没有在意皇帝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好一会儿,才听见萧邑澄带着些犹疑的、嚅嗫的声音:“阿雁……我有些没主意了,你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完颜绰回头,做出匆忙起身的样子:“陛下来了?阿菩,怎么不早通报我?” 萧邑澄见她肯和颜悦,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一半。又见完颜绰起身后,又是为他掸衣,又是叫阿菩拿差距,服侍得谨小慎微,一点芥蒂都没有,他心头动——和那个天天作天作地的完颜贵妃比起来,皇后真是太贤淑、太温柔、太体贴了! “你别忙了阿雁。”皇帝柔声说,“你看你,都瘦了,脸也不大好。”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抚摸着完颜绰的脸颊,不施粉黛,没有那种死白死白的严妆,温润细腻,白皙微黄,眉没画,自然的两道修长,而眸子低垂,睫忽扇,分外惹人怜。天天看着丰腴丽、张扬跋扈的贵妃,也开始腻了,萧邑澄突然回忆起他在父亲后第一次看见完颜绰的时候,她不知是想家还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睛里就是这样带着一层闪闪的雾气,他那个时候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对这个还小自己一岁的父妾,顿时充盈了浓烈的意。 他忍不住先表白自己的心意:“阿雁,我几次来,都是想好好陪陪你。你并没有错,何必这么惩处自己?”他伸手来抱她,却被不动声地推开。完颜绰说:“陛下,不是有没主意的事吗?” 萧邑澄略有些悻悻,但看着完颜绰落寞的神,又自己安自己:前一阵的冷落,是伤了她的心了,还须慢慢地弥补,两个人自然能够重修旧好。他点点头坐下来,说:“阿淳这次打了个打败仗,把你那支斡鲁朵败掉了一多半,现在回上京了。” 完颜绰重复着:“败掉了一多半?”又道:“不过那现在不是我的斡鲁朵。陛下乾纲独断,斡鲁朵都是陛下的,想赐给谁就赐给谁。” 萧邑澄急忙说:“不不不!是你的自然是你的,回头我就叫把虎符给你!少的人,少的钱粮兵器,以后也一定慢慢补给你!” 他小心地瞥见完颜绰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只一抬眼皮子示意他继续说,才又说:“阿淳管管渤海那里的靺鞨人也就罢了,哪里能和诈狡猾的汉人对抗?仗不好好打,州县不好好安抚,天天抢掠糟蹋,得人心不稳。偏生用人又无能,好容易有个懂得南边情况的王药,又给他一顿打打得病倒了半个月,连协助的能力都没有了。” 完颜绰眼皮子一跳,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涌上来的担忧,故意淡漠道:“果然是不会用人。王药后来怎么样了?” “病好后又带回来了。”萧邑澄道,“阿淳今上了一封折子,洋洋得意地说自己的功劳,我气得把折子摔到他面前,叫他好好反省:胜负虽然是兵家常事,但是败得人马折损多半,还把沿途的州县折腾得民不聊生!他有些慌,又推说手下无人,把王药当替罪羊推出来,我说王药被你打得病倒在,他如何为你担罪?这才无话可讲,居然嚷嚷着要见太后诉委屈!呵呵……” 皇帝气得发噱,完颜绰心里却安定了下来:王药不仅聪明,也算运气不错,身子是吃了苦,好歹没有被牵扯进萧邑淳的破事里,于是,她笑道:“阿淳素来被太后宠惯了的,儿子想见娘,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我现在是被罚的人不方便,不妨叫阿雉去太后那里,以侍奉之名,听听他们娘儿俩讲什么。阿雉素来为太后宠,又怀着陛下的孩子,没多久要生,想来太后也不会赶她。” 萧邑澄连连点头称是,愈发觉得子聪明,这条计策万全。现在太后势力大不如前,自己安贵妃到她身边也无不可,只要防着她和小儿子鬼颠覆自己的政权即可。 他高兴地过来亲了完颜绰的脸颊一下,又搂住求。完颜绰推开他说:“妾今斋戒,答应了菩萨不食荤腥,不侍奉陛下,求陛下皇朝一统,万事安心。” 冠冕堂皇得萧邑澄无法强求。说不生气也是假的,但是抓心挠肺的,他摔门而去,可出了门又是回顾再三,恋恋不舍。完颜绰透过半透的绡纱窗帘看着这一切,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王药说得对,男人就是这个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掼下手里的佛珠,踢了踢脚下的蒲团,瞥了那木雕的佛像一眼,冷笑着离开了佛堂。 萧邑澄也不会想到,张狂的贵妃早就在另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太后。 所以,完颜缃顶着她引以为豪的大肚子,一步三摇地去紫宸殿“给太后请安”,遇见太后说“身体不适,就不见贵妃了”,也不肯知趣地离开。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