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了很久, 从来到丹砂观的那一 始,她便很努力地要做一个丹砂观的弟子,得到师父的肯定。 可是十八岁好像一个魔咒, 那是善微一早便决定好的事,即便她这十几年来做了再多的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善微终要在这一年送走她的决心。 此刻善微下巴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宽袖下的手指捏紧拂尘手柄,她面上越发没有什么表情,“既知道你如今已不是丹砂观的弟子,那么,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求您,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聂青遥 直脊背,跪得端正。 善微抿紧嘴 ,只看瑞玉一眼,便再不管聂青遥,只走下阶梯,绕过她,径自往院门去。 瑞玉有些担忧地回望聂青遥,却也无法,只能站起身匆匆跟上去。 可聂青遥却回头,盯着善微的背影,大声道:“您知道林丰是我的朋友,您也知道辛婵姐姐不会不管林丰,所以您今 叫了其他几宗的人来,是要等辛婵姐姐来自投罗网对不对?” “师父,名门正派也会用这样的手段吗?” 此言听着委实大逆不道,瑞玉神 一变,当即呵斥了一声:“青遥!” 善微脚步微顿,却终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再度抬步,走出院门。 丹砂观近几十年都未曾像今 这样热闹过。 只因丹砂观排在九宗之末,宗门间的盛会从没机会在这观中举办,平 里八宗的人更是不会上门,而今他们却为了那稻草妖林丰,接连上门。 便连那九宗之外的天照阁也不曾缺席。 “程掌门怎么没来?” 进了观中,天照阁阁主摇晃了几下玉骨扇,四处张望着,也没在那正清山来的人中看见程砚亭。 “我爹身体不适,大师兄仍卧病在 ,此番只能由我和我师弟君尧走这一趟。”程非蕴一见天照阁主秦昭烈,便朝他颔首行礼,又解释了一番。 “月尘是个可怜孩子……只是你爹他,究竟是身体不适,还是羞于与其他几宗为伍啊?”秦昭烈摇着扇子笑了声。 他这般突兀的话,毫无遮掩,教人听了便不由侧目。 “秦昭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 门主葛秋嵩甫一进门便将他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葛门主倒是永远不会缺席这样的场合。” 秦昭烈瞥他一眼,又笑得意味不明。 “说什么风凉话?你秦阁主不也还是来了吗?”葛秋嵩冷笑。 秦昭烈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用扇子挡了半张脸,“我可和诸位不一样,走这一遭也不是为了抓谁。” “你天照阁一向痴 娑罗星,如今娑罗星在那黄 丫头手里,你秦昭烈向着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若你今 敢坏了大事,你天照阁便是与宗门为敌。” 葛秋嵩半眯着眼睛说道。 “到底我天照阁痴 娑罗星,还是诸位之中从来都有人对其贼心不死,所以辗转了这么一段 子,谁都不肯放过那小丫头?” 秦昭烈面上仍旧气定神闲,语气也轻飘飘的。 “那小丫头杀了正清山首徒的新婚 子,残害无辜之人的 命,难道我们不该将她拿来问罪?”梵天谷主叶司苍随意在观星台下的石栏上一坐,声似洪钟一般,底气十足。 “诸位,诸位,” 善微作为丹砂观主,此时见他们又将有吵起来的趋势便站出来摆了摆手,“今 诸位来此,都是同我一起来处置妖 的,又何必伤了和气。” 观星石台上,那衣衫褴褛,沾着斑驳血迹的少年垂着脑袋,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 的,割裂的衣袖里 出来枯黄的稻草,他整个人软绵绵的,被一道淡紫的光罩包裹在其中,身上还 了极重的铁索。 “这辛婵真的会为了他而来?”幻蟾 的左护法在底下打量了那稻草妖好几眼,摸了摸下巴,有点不大相信。 姜宜 似乎是心情很不好,他穿着锦缎长袍,站在底下瞥了一眼上头那稻草妖,不由想起当初在雁山,便是这少年跟在辛婵身边,总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装 了零嘴吃食。 却不想,这少年竟然是妖。 “她最好不要来……” 姜宜 有些烦躁地嘟囔了一声。 业灵宗的赵毓锦摸着驯龙剑柄,神 看着也有些不自然的紧绷,显然也在惦念辛婵的事。 聂青遥勉强撑着身体跑过来,才见观星台上那少年,她的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仅仅才过了两三 ,林丰便已经成了这副遍体鳞伤的模样。 她眼眶憋红,看见那许多的人都在石台底下,好似看什么玩意儿似的,肆意打量着石台上的少年,还有不知是哪一宗的弟子在低声讨论着稻草怎么成的 的声音。 “青遥,你怎么跑出来的?”瑞玉最先看到聂青遥。 善微听了瑞玉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见那个脸 苍白,眼眶泛红的姑娘,她便面 一沉,“青遥,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场合。” “那什么才是我该来的场合?” 所有人都在看她,聂青遥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声质问善微,“师父,他什么也没做错,您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就因为他是妖?可出身,是他能决定的吗?我身为凡人,你们身为修仙的宗门人,又能比妖高贵多少?你们告诉我,你们又能比他高贵多少?” 聂青遥发了疯似的往前跑,风声在她耳畔呼啸,她几乎听不见善微的大声呵斥,也 本没办法去管那许多人看向她的目光,她一直跑,一直跑。 靠着贴在自己身上的符咒里蕴含的术法,飞身上了观星台。 隔着紫 的光罩,她将里面那少年的 狈看得更加清晰,也因此,她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林丰!林丰你醒着吗?” 少年也许是听见她的声音,他终于有了点反应, 发遮掩下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 隙,隐约看到了她的脸。 瑞玉带着人来要将聂青遥拉走,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去挣开她们,可善微在一旁看着这样的闹剧,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意,上前便给了聂青遥一巴掌。 那样清晰的一声响,在光罩里的林丰都听清了,他绷紧脊背,伸出手却被光罩烫伤了手指,一 枯黄的稻草从指头燃烧成了灰烬。 聂青遥起初怔怔地盯着善微的脸,而后光罩的动静唤回了她的神思,她回头,正看见林丰的右手被光罩灼烧得变成了枯黄的稻草,被火星子燃烧得光秃秃的,她朝他摇头,哭着喊,“林丰,你别动了林丰……” 他好听她的话啊。 她让他不要再动,他就真的趴在地上,没有再去触碰光罩了,可他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聂青遥崩溃痛哭,好像这辈子活了这十八年,她还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今天这样绝望过。 她恨自己的弱小,恨她明明离他这样近,却不能救他。 可就在聂青遥被瑞玉强拉着要往观星台下时,一柄敛霜凝雪的长剑破空而来,剑气铮鸣 ,重重地击碎了那光罩。 所有人皆是一惊,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见一抹殷红的身影轻飘飘地掠至观星台上。 聂青遥眼眶里还有将落未落的泪花,她才见那一抹殷红的身影,便不由失声大喊:“辛婵姐姐!”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前因后果 [v] 无论是聂青遥还是在场的宗门人,他们以前见辛婵都只穿着浅 的衣衫,反是那常伴在她身边的年轻公子总 一身殷红的衣袍,而今他们再见她时,她已经是孤身一人,却穿着与那年轻公子同 的衣裙。 殷红炽烈,如火一般。 那衔霜凝雪的千叠雪重新回到她手中,再度抖落簌簌霜雪,在地面融化成极浅的水渍。 “辛婵,你竟真的与妖为伍,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那葛秋嵩最先反应过来,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妖怎么了?”聂青遥才跌跌撞撞地跑到林丰面前把他抱进怀里,听见他此言,便用一双泛红的眼睛去望观星台下的那些人:“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让你们这些宗门人这样待他?” “青遥!” 善微一向沉稳的面容终于有了些 裂的趋势,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你过来。” 她搭着拂尘的手朝聂青遥伸出,“若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教导,还认我,便过来。” 晨光里, 聂青遥几乎是发怔般地去看善微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好像这么多年来,善微待她的语气还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 可此时浑身是血,几近昏 的林丰在她怀里,她蓦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里 是刺目的红。 她慢慢收紧手指。 “师父,从前那么多年里,我都在努力地想要留在您身边,留在丹砂观,可您却还是在我十八岁这一年将我逐出师门,我真的很想试着去理解您的做法,明白您的苦心,可是我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别的师姐都能留在您身边,偏偏是我,您偏偏要我离开?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眼眶有些 润,几乎要看不清善微的脸,“您说得对,我不适合修道,不适合做丹砂观的弟子,所以我现在要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 明明将聂青遥逐出丹砂观是善微早就定下来的事,可此刻当她真的听见聂青遥的这番话时,她竟觉 口窒闷,情绪几 制不住,“青遥,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你会毁了你自己!” “我已经长大了,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能为自己负责。” 于风声中,聂青遥看向善微的目光,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既然是丹砂观早就逐出门的弟子,那么这小姑娘的作为便与丹砂观没有任何干系,还请善微观主安心。” 那梵天谷主叶司苍摸了摸胡子,见善微脸 发白,身边的女弟子瑞玉已上前来搀扶,他便适时宽 了一声。 可善微的脸 还是有些难看,她嘴 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攥着瑞玉的手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瑞玉蹙着眉,却什么也没说。 “青遥,将这东西喂给他。”辛婵从 间撤下来一只极小的玉瓶扔给聂青遥。 聂青遥也没问那东西是什么,接了便连忙打开瓶 倒出来一颗浅金 的丹药喂进林丰的嘴里。 见他喉咙动了一下,她皱着的眉头才舒了舒。 “善微观主,我只问你,是谁告诉你林丰是妖,又让你去抓他的?”辛婵挪回视线,再看向底下的那些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善微的脸上。 “怎么?” 天照阁主秦昭烈一听辛婵这话,便哗啦一声收了扇子,“这小妖竟不是丹砂观先发现的?” 辛婵没说话,只是在看善微。 “你若知道了,又如何?”善微 上她的目光,半晌才出声问道。 “找到他,” 说这话时,辛婵的语速刻意拖得慢了些,然后慢慢地将目光定格在葛秋嵩的身上,“杀了他。” “好啊!” 葛秋嵩惯会见 针,听见辛婵这话,他便当即一声冷笑,“你的本 总算是暴 出来了?” 彼时予明娇立在坐着轮椅的赵景颜身旁,见那高台之上的辛婵如今正受几宗诘难,好似一夕又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原来的奴婢说到底,也还是污淖里的东西。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