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秋和陆知等臣子早已等候着这一刻,纷纷跪下行礼: “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台四周所有官兵同时跪倒,山呼如。 外围的百姓们看着这一幕简直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们看见了什么——当今圣上竟然亲自驾临荆州?! 人群里不知谁先吓得跪拜在地,大呼皇上万岁,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割麦子般纷纷跪倒。 那些藏在人堆里推波助澜鼓动造谣的大户们,早就吓呆了,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祭台上被捆绑着的梁渠和水圣爷等水匪头子,更是脸错愕,不可置信。 萧青冥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平静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周,嗓音沉淡:“拦河修堤,治河改道,惩治水匪,皆是奉朕之命。” “朕乃天子,天下山川河,一草一木,莫非王土。” “即便真有神灵,也只能由朕册封,臣服于朕,岂容宵小越俎代庖!” 众人皆屏息敛声,脸大声气都不敢,四周鸦雀无声,萧青冥的声音远远传开,连远处的浪涛声都成了衬托帝王威势的擂鼓。 他稍一抬手,秋朗和莫摧眉二人翻身下马,来到台前那只石面前。 二话不说,一同动手,合力将重达几百斤的石翻了个身,让它的肚皮朝上翻出来,叫周围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惊呼——那石肚皮上竟然也刻着几个字: “匪民,兴巫蛊,罪当诛”! 第124章 天子神迹 “怎么石肚子也有神谕?” “河神是在谕示水匪都该杀吗?” “难道水圣爷所谓的祭神都是巫蛊之术?” 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喧哗, 那些信众逐渐茫,修堤的民夫们也将信将疑,动声越穿越远。 有心思活泛的人, 已经隐约猜到石两行截然相反字迹背后玩的把戏,但皇帝在此, 天子圣言,谁敢做声? 江明秋站在高台上,趁热打铁道:“诸位乡亲!倘若真有河神, 以此石为媒介降下神谕,也是因这些横行作,残害相邻的水匪而发怒, 并非因官府修堤治水。” “倘若祭祀河神只不过是有些心术不正之徒, 利用大家对鬼神的敬畏,兴巫蛊之术, 中私囊, 敛财渔利,为非作歹,那么这些人更是罪该万死!” 台下众人的神渐渐开始变化, 除了一些顽固的信众仍在竭力为水圣爷辩护, 不少百姓出了动摇之。 起初,有杨家主为首的北岸大户, 买通了好些地痞打手藏在人群里,带头用各种话术引导乡众, 再加上水圣爷最虔诚的信众在前冲锋陷阵, 言辞烈, 整个气氛便朝他们一边倒。 荆庭城两岸百姓常年生活在水边, 对河神传说深信不疑, 既然有人说的言之凿凿,自己便也随波逐,别人怎么说,他也跟着附和。 直到两队威严的卫军竖起皇旗,拥簇萧青冥而来,那面明黄华盖之下,象征的是人间帝王的无上权柄。 皇帝远在天边时只是个符号,可近在眼前时,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谁敢在萧青冥面前放肆?嫌命长吗? 这个时刻,什么河神,什么水圣爷,都变得不重要了,别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就算河神当场显灵,说不定还得向天子行礼臣服呢。 便是那些最顽固的水圣爷信徒,也不敢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河神,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瞎嚷嚷。 祭台之下,除了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本不敢开口,恨不得找个地把自己埋进去,生怕被皇帝注意到。 没了这些话术引导,那些从众的百姓也没了依附的主心骨,顿时成了一盘散沙。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噤若寒蝉,有人敬畏皇权,唯独那些给水圣爷求情,以及要求停止拦河修堤的,再也无人开口了。 江明秋转过身,冷静的目光扫向梁渠和水圣爷等一众水贼头子,道:“既然尔等笃信河神,今便让尔等求仁得仁,送去见河神去吧。” 陆知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随手一招,便有官兵上前抓着水圣爷等人,往他们腿上绑上大石头,准备往河里投,如此汹涌的急,哪怕水再好,手脚绑上石头也是个死。 死亡的影笼罩全身,梁渠浑身冷汗直,先前那股视死如归的豪气一去不返,双腿抖如筛糠,吓得牙齿发颤:“不……不!别杀我!我不相信什么河神的!” 水圣爷更是不堪,早已哭得涕泪横,浑身瘫软成泥,趴在地上哭喊求饶:“皇上饶命啊!没有河神,也没有神谕!” “石背后的字,都是我让梁大当家找人刻上去的……我不信河神,我们祖上只是靠河神混口饭吃而已啊……” 两人的话自高台传下去,周围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不光是那些动的河神信众如遭雷击,就连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都是一片哗然。 “什么?河神传说是骗人的?不会吧?” “过去这么多年,年年祭祀河神,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可能!我不信!杀千刀的水圣贼头!要是骗人的勾当,我那投入了河中祭祀河神的闺女儿,岂不是白死了吗!还我女儿命来!” “我们村每年都要给水圣寨上供好大一笔供奉钱,我们这些老百姓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铜板,子过得紧巴巴。” “可是不管怎么上供,河神说发怒还是发怒,该淹水还是淹水,本没有用,敢情都是骗人的?!” 百姓愤怒的唾骂声沸沸扬扬,许多人捶顿足,哭闹不已,越骂越动,光是出的唾沫几乎就要把台上那些水匪头子给淹了。 秋朗最初救下的那几个差点被祭祀河神的少女,也和父母哭作一团,直呼圣上眷顾,要不是刚好碰见萧青冥的船只抵达,自己就要为了一个虚假的谎言白白殒命了。 不少深信河神传说的百姓彻底凌了,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那些因怕受所谓“天谴报应”的修堤民夫们,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关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河神,也不关心水圣爷说的是真是假。 只要自己能安安稳稳活下去,有工钱领,有口饭吃,最重要的是后不会因此遭受连累招致灾祸,就谢天谢地。 一出石神谕的闹剧落幕,水圣爷祖孙几代人费力经营、用来敛财的河神传说彻底宣告破产。 莫摧眉将附近村镇曾经遭受过水匪袭扰的村民,逐一带上高台,控诉水匪之祸。 其中少女阿环,将自己和其他几个村里女子,为了不被掳去水寨迫献出初夜,差点祭祀河神一事当众大声说出来,引得众多受害村民心有戚戚。 荆湖水匪多年来做下的恶事,只多不少,多少受害百姓害怕其势力只能忍气声,这下终于来了为他们撑做主的人,一朝爆发的怨气,完全过了对河神的敬畏和恐惧。 要不是有官兵拦在祭台下,只怕众人就要一拥而上,将那些可恨的水匪统统丢进河里喂鱼! 萧青冥见时机已到,朝江明秋点点头。 江明秋扬声道:“诸位,本官知晓荆湖水寨盘踞荆州已久,其中不少水贼乃是渔民出身,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入水为贼。” “只要手上没有沾染人命,肯主动投降的,朝廷可酌情法外开恩,免除一死,但若继续负隅顽抗,对抗朝廷,破坏治水修堤大事者,朝廷必定严惩不贷!” 他一摆手,肃容下令道:“荆湖水寨作恶多端,怙恶不悛,罪证确凿,今便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在众多百姓的惊呼声中,梁渠和水圣爷惊恐错愕的人头滚滚落地,远处沸腾的人群顿时起一阵呼叫好。 除了这次大破梁家寨,捉到了梁渠和水圣爷等几个大寨寨主,还有成百上千的水贼四散逃走,躲在荆湖各个湖岛里不肯出来。 若是一一派兵捉拿,基本如同大海捞针,费时费力也难以除尽。 今当众行刑,必定能通过百姓和渔民之口传入荆湖,剩下的水寨人心浮动可以想见。 那些如陆返一般内心渴望过安稳子的普通人,向朝廷投降的越多,剩下的顽固死硬派自然越少,到最后,势力一削再削早已不成气候,与官兵此消彼长,也只有乖乖求饶的份。 ※※※ 将一众水匪头领当众砍头后,江明秋又按照陆返的供述,派人将躲在人群里造谣生事,怂恿村民和信众闹事的北岸大户杨家捉拿,连带着几个大户都跟着遭殃。 不光给水寨送去的钱财,统统被官府没收,就连自家都被关进了大牢等候问罪。 得知圣上亲临坐镇,一时之间,荆庭城两岸无论是大户还是平民,都噤若寒蝉,荆湖剩下的水寨更是如同缩头乌,一动不动缩在寨子里,不敢冒头。 停工的修堤民夫们忙不迭回到堤坝,重新开始动工。 子一天天过去,两个半月后,最难的拦河工程艰难进展,左右新修筑的堤坝,离完全合拢已经只剩下最后不到一百米距离。 这个距离,站在堤坝两端的民夫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人影。 堤坝中间的长宁河如同被一双大钳勒住脖子,咽喉被不断挤,自喉咙深处发出如同牛吼般沉闷的怒涛。 河口宽阔时,一人环抱的壮铁桩,尚能牢牢钉入河内,在水的冲击下岿然不动。 然而如今最后这一百米不到的河口,湍急的河水冲击力之大,连铁桩都扛不住,一旦入河,只片刻功夫就要被巨浪冲走。 萧青冥和喻行舟等人顶着一轮硕大的烈,立在南岸河堤之上,萧青冥看着下面明显放缓的工程进度,默然沉思不语。 江明秋气吁吁自堤坝处跑来,身上的儒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额头大汗淋漓,他一把抹去,顾不上口气,蹙眉道:“陛下,下面的人回报说,我们的铁桩已经不管用了。” “水太急,无论打什么桩下去,都不济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形歪斜,甚至折断冲走。” “还是陛下有远见……”荆庭城的陈知府暗暗咂舌,后怕不已。 他一开始还在心疼那些投入河里的铁,现在想来,若是用木桩,只怕连工程的一半都进行不下去,堤坝就要被急冲垮。 最后短短一百米,几秒钟就能跑完的路程,却是拦河修堤最艰难的时候。 头顶的灼灼烈仿佛在天空中燃烧,无形的巨大力沉甸甸在每个人肩头。 两个多月以来,他们救村民,剿水匪,破信,炸河道,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尽数投入这条关系到千万百姓安宁的大堤上。 每每竭尽全力解决了一个难题,又冒出来无数新的更艰难的问题,等着他们去应对。 众人一筹莫展,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萧青冥,于是这股庞大的力便随着视线一道,全数汇聚到萧青冥身上。 “陛下……” 这一声轻唤几乎是求助的语气,江明秋蓦然醒过神,不由脸臊红。 他是二甲头名的进士,是活了两世的朝廷重臣,身为臣子,理应为君分忧,对自己的君主有求必应才是。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他上辈子做官十几年,哪次不是朝廷遇事,皇帝向大臣施,大臣向地方施,地方官号令胥吏。 哪个臣子事办不好,便要被下台,于是层层催,强行摊派。力不断往下传导,最后全数分摊给百姓负担。 而今他跟在陛下身边久了,竟不知不觉也像其他人那样,渐渐开始依赖圣上。 上辈子习惯的力传导仿佛倒转过来一样,过不下去的困苦百姓倒官府,地方官治理不力依靠中央。 大臣们能解决则罢,就算他们这些臣子也无法解决,陛下也一定会站出来扭转乾坤。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陛下的无所不能。这天底下,仿佛就没有陛下做不成的事。 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忘记了,陛下也不过只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却要以一人之身担当起整个天下社稷。 江明秋紧紧闭上嘴,心中忽然涌出无比的愧疚和羞,怎么能让自己的君主替他们这些臣子挡在前面? 萧青冥轻轻叹了口气,江明秋听得心头一颤,几乎要立刻跪下去请罪。 萧青冥既没有责备,也不见愠怒,只是凝望着眼前滔滔长河,和河面上来往不绝的运输船只,道:“为今之计,只有用最后的办法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