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的刹那,他明显觉到对方僵硬的身体松弛下来。 喻行舟眨了一下眼,又眨一下,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低眉敛目,无奈又酸涩地勾起了嘴角。 他的陛下啊,到底是留下了余地,施舍给了他最后一点温柔。 “陛下……”喻行舟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此刻的尴尬—— “笃笃笃——大人!京城传来急信!”门外突然一阵急切的扣门声。 两人陡然一惊,双双回过神,萧青冥瞬间松开手,四目织的眼神,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到焦灼。 喻行舟狈地垂下眼帘,往的能言巧辩像是一下子抛诸脑后了一样,半句话场面话也说不出。 萧青冥悄悄看他一眼,轻咳一声,扬声道:“进来。” 莫摧眉匆匆推门而入,没有察觉到房里暧昧又尴尬的气氛,将怀中一份八百里加急的信函呈上来:“陛下,是有关燕然的消息。” 这两个字像口示警的大钟,骤然在耳边敲响,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旎泡泡戳得一干二净。 萧青冥和喻行舟惊讶对视一眼,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萧青冥面一沉,飞快拆开浏览了一遍,眉头一点点皱起:“……燕然王竟然离奇死亡,现在草原没了王,各方势力暗涌动,燕然太子苏里青格尔向他几个哥哥发难,要强行夺位……” “但他上次围困京城铩羽而归,其他几个王子不服他……” 萧青冥放下信函,朝对面的喻行舟看去,后者脸很是难看,一副对燕然太子厌恶至极的表情。 他沉思片刻,道:“陛下觉得,那燕然太子会成功夺下王位么?” 萧青冥点点头:“草原是个极端弱强食的地方,苏里青格尔占着一个太子名号,只要他够狠,够强,下手够快,夺下王位不奇怪。” “那几个王子虽然不服从他,可是他们也不是一条心,难成大器。” “但是如果草原尽早恢复稳定,对我们大启而言是大大的不利。要是能多上一段子,最好是自相残杀,我们的边境才能多安稳些时候。” 喻行舟道:“陛下还是暂不回京吗?” 萧青冥有些为难,不一鼓作气拿下宁州,整顿宁州的钱粮商税,多拖一阵,朝廷的钱粮就越多的外,国库的积累越就慢一步。 他的各种计划,各种即将要上马的大项目,到处都需要钱粮,如何应对接下来几年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喻行舟明了:“既然如此,那么臣就先回京一趟,有关燕然的情报就给臣处理吧。” 萧青冥皱着眉头看他许久,才慢不情不愿点点头:“……那好吧。” 几人回到下榻的县衙,又商量了一下应对燕然的办法。 莫摧眉将萧青冥拟好的批示带走,喻行舟没有太多行装可以收拾,只把几封信件收好,即刻就准备出发。 “陛下,臣先行一步,请你……”喻行舟犹豫一下,勉强笑道,“京中不可一无君。” 萧青冥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目光中,喻行舟几乎想落荒而逃。 可他非但没有,反而在屋里磨蹭了半天,直到最后一口茶也喝完,他起身,再次告辞,缓缓转身往外走。 忽然,袖子被人拽住了。 喻行舟惊讶地回过头,萧青冥依然望着他,神情有些怔松,仿佛他也在意外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似的。 “你……” “陛下?”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打住。 他定了定神,重新拾回惯常的温雅和从容:“陛下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萧青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放弃了,他赌气般把脸别到一边,既不说话,也不放手。 喻行舟静静地等在那里,永远对他有无限的耐心一样。 他渐渐有点回过味来,陛下莫非是……舍不得他走? 喻行舟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明明不应该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才对,可是对方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他又开始胡思想。 “陛下……”喻行舟缓缓覆上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极克制地,浅浅握了一下。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得有多狠的心,才舍得离开这样的萧青冥呢? 萧青冥终于收起了那点不该有的小任,缓缓松开了他的袖子,慢条斯理道:“朕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他顿了顿,挑眉望着他,又补充一句:“朕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师。” 喻行舟双眸微微闪动,眉眼重新染上笑意。 他慢道:“陛下,是在跟臣撒娇吗?” 萧青冥眯起眼睛:“……快滚。” 喻行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 纵使万般不舍,他依然坐进了回京的马车。 长海驾车,钉了马蹄铁的两匹马飞奔在新修好的国道上。 “大人,那个宁州刺史冯章,又有第二封信来。” 喻行舟一听这个名字就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冯章是先帝时的臣子,当年还算恭敬,自从先帝驾崩,皇帝又显出荒唐之相,那些不该膨的野心就逐渐显了出来。 作为宁州的封疆大吏,手握军政大权,又与永宁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宁州的地方大族和黑势力也是错综复杂。 留陛下一人恐怕…… 喻行舟展开书信,快速翻看,越看脸越是冷。 他眉骨一点点下,寒声冷笑道:“之前杀的那个户部侍郎范长易的家眷,跑到宁州寻求冯章的庇护。” “冯章自以为掌握了本官的把柄,竟敢大言不惭,找死!” 萧青冥此前打着喻行舟的旗号,狠狠削了永宁王府一顿,后者转头就告知了宁州刺史冯章。 冯章哪里知道是皇帝亲临,还以为是这位喻摄政,又变着法儿来“捞钱”了。 特地命人送了几大箱子名贵的金银珠宝给喻行舟,没想到出了名“贪财受贿”的第一权臣,这次竟然没有收,反而给他退了回去。 长海吁停马车,开车帘,沉声道:“大人,那件事属下做得很干净,应该不会有证据落在他们手里。” 喻行舟单手点了点太,淡淡道:“这不重要,事做多了,免难出点纰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海蹙眉:“范长易贪的那些田地和金银,若是明正典刑,他的家人一个都不跑不掉,至少也是全族放,明明是大人高抬贵手,没有株连范家全族,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喻行舟眸光沉:“冯章此人,不除不行。” 长海有些为难:“大人,这个宁州刺史非常谨慎,又很怕死,平时至少身边都跟着两队以上武艺高强的护卫,据说身边还有一个跟他模样肖似的替身,就是防着刺杀。” “整个宁州都在他治下,又掌着地方军权,恐怕很难对他下手。” 喻行舟忽然到一阵不安,若是几十年前,中央朝廷控制力还强时,对付一个封疆大吏也不过皇帝一封诏书的事,可如今…… 陛下要整治宁州,收拢宁州的权利,势必最终要和冯章对上。 眼下有燕然外患,蜀州王虎视眈眈,军队不可轻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不该这时离开萧青冥的。 “马车掉头,咱们回去。” 长海一愣:“那京城那边……” 喻行舟淡淡道:“本官已派人快马传信回去,燕然至少也要上一阵,短时间内不可能举兵来犯。” “我们埋在幽州的暗桩,可还都在?” 长海点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会定期联络各地暗桩的负责人。” 喻行舟靠在靠垫上闭目养神:“你传令下去,让他们想法设法挑唆燕然几个王子内,闹得越大越好。” 他顿了顿,边勾起一个恶毒又森冷的笑,如同毒蛇吐信:“还有,把燕然太子被陛下刻上奴隶烙印的事,替他好生宣扬一番。” “势必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他是如何跪在陛下面前,摇尾乞怜,受尽屈辱,出卖燕然王族的尊严,才勉强苟延残下来的。” 长海也跟着笑了笑:“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他驾着马车掉头,继续往宁州方向走,忽然又想起一事:“大人,陛下恐怕要先去惠宁城,您曾出任那的知府,恐怕会被人认出来。” 喻行舟沉片刻,问:“我们当年在惠宁城的人,如今可还在?” 长海颔首:“有些散出去了,大部分还在。只要大人在朝中如中天,下面的人哪有不跟从的?” 喻行舟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从马车的暗格里摸出一方小木匣,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张巧的银质面具,上面纹有暗红的诡秘暗纹,还有一个小瓷瓶。 他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仰头下,待药力化开,右手两指一并,在脖颈间的位轻轻一点。 喻行舟将面具练地佩戴在脸上,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留下一双薄和一段棱角分明的下颔线。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截然迥异。 “长海,这次暂时先不要去找陛下。我们直接去惠宁城。” 他话一出口,声线已经完全变了,变得越发低沉磁。 在那张布暗纹的银质面具的衬托下,过去的儒雅隐忍半分也不复存在。 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仿佛也取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他轻轻抚摸过面具冰凉的边缘,一反常态地低沉沉笑起来。 “这么多年了,还真有点怀念。”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朝廷的摄政喻行舟,反倒像一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那双深邃的眸中暗念丛生,竟显出几分肆和放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萧:恋脑加载60%……加载70%……卡住死机(事业脑和恋脑疯狂打架.jpg) 喻:我走了,但又没完全走 :) 第80章 丝绸之乡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