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趴在窗口,目光随着马车移动不停在那些铺面与路边的贩夫走卒身上连,一会儿被各种吃食难以抵挡的香味引,一会儿又被小摊上有趣的物件勾住,应接不暇。 因车上还有一个秀山,叶婉不方便与小梅聊其他事情,这一路上几乎都在闭目养神,假装自己是个“娴静”的姑娘,直到小梅出声,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车外。 “咱们长陵富庶,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单论吃食方面,长陵绝对能排晟国第一。” “此话怎讲?秀山姐姐不妨说来听听。” 秀山本就是应苏氏吩咐跟着出来当向导,现下见叶婉好似对外头的事很兴趣,自然也不会吝啬。 “长陵城乃是经商发家,富庶繁华举国皆知,只是碍于京都卧龙地,贵气天成,这才不得已低调些。” 这话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故而秀山说出口也只是一句代过,还特意低了声音。 “嗯,阿爹先前与我提过,确实如此。”叶婉点点头,认同道。 阿爹还与她说了怀璧其罪的道理,也因长陵富庶,连带整个南部的百姓都过得很好,与此同时,南部官场涉及的利益多了,贪官污吏的出现频率也是整个晟国最高的。 这些秀山一个成天在内宅的丫鬟懂的并不多,接下来的话也不可能聊这些。 “因为咱们长陵出行便利,水路、陆路俱全,是经商的宝地,所以有很多外地来的商客,长此以往,人口越来越密集,囊括大江南北,而各地风俗饮食皆有不同,全部到长陵汇聚、融,饮食结构丰富,吃食种类繁杂,如此便也成美食福地了。” “这可不是奴婢瞎编,长陵城‘美食福地’可是得了好几个大家的赞誉呢!” 秀山与荣有焉,面上是难以掩饰的自豪神情。 “好几个大家?都有谁啊?” 叶婉不念书,也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以往邻居家的叶文山兴致地聊什么书法大家、棋艺大家,她都当耳旁风,只觉得叶文山书不仅没读好,还装,几乎懒得搭理。 而今听秀山提及什么大家,她下意识就反问一句,纯属好奇什么样的大家会认证美食福地,如此热美食,想来也是几个热生活的人。 “都有……都有……” 秀山下意识开口,却突然卡壳,意识到自己本不知道什么大家,就连方才的各种介绍也是听旁人谈论后自己记于心罢了。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秀山面尴尬之,挠了挠头,对上叶婉主仆俩求知的目光不由红了脸。 “没关系,哈哈……哈哈……”叶婉讪讪回答,主仆俩开始绞尽脑汁想要转移话题。 宋家的马车虽然比叶家的宽敞,但到底三个人同处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尴尬的气氛很快就弥漫开来,三人皆很不自在。 “其实我与小梅也是个俗人,只知道能受世人追捧,被尊称为‘大家’的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但若要深问我也说不上来。” 叶婉这么一说,也算是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秀山姐姐对长陵,哪家吃食味道好,一会儿我们就去。” “对啊对啊,沅水县的特吃食来来回回就那些,早就腻了。” 小梅从旁附和,马车内的气氛逐渐缓和,秀山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同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秀山是后面提拔上来的,比秀巧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平时都有秀巧兜着,灵活安排好一切,夫人也更器重秀巧,这些秀山自己明白,也非常努力向秀巧看齐,不过有些事还得自己历练,光是看一看、学一学没有什么用。 几人说说笑笑,随着外面喧哗渐盛,马车缓缓驶去闹市区。 前路人多,略有些拥堵,马夫便提议将车停去茶楼的后院,便于提取,叶婉没什么意见,主仆三人就在茶楼门口下车了。 马车一走,叶婉一行就朝着热闹的街市里走。 她戴着帷幔,让人看不清面容,不管路上摆什么摊子,都好奇地上去看看,问一问价格,了解长陵城的行情,不知不觉间慢慢远离停放马车的茶楼。 与此同时,茶楼二层雅间的临街窗口有两位少年讶异地望着楼下逐渐远去的一行人,其中一位侧目询问好友,道:“谨书,方才的是你家马车吧?马车上下来的怎么是位姑娘?你家不是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姐妹吗?” 问话的少年便是知府的嫡幼子蒋庆舒公子。 长陵城知府蒋禹谦乃京都平宁侯府长房庶出,与如今的平宁侯是亲兄弟。 世家庶出的名头在京都实在算不得什么,一旦分家,通常都会渐渐没落。 只是蒋知府比较幸运,他的姨娘曾是书香门第的嫡姑娘,家族没落后才沦为侯府良妾。 蒋知府幼时启蒙也是姨娘亲力亲为,年纪大些才跟着府中兄弟一起到族学念书,走科举之道,愣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自身的光芒足以遮盖侯府庶子的名头,为他的儿女挣下一份体面。 “瞧那身形肯定不是伯母,到底是谁啊?” 蒋庆舒眼好奇,四连问一出口,宋谨书面不变,只是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 “是我表妹。” 他睨了好友一眼,简略回答,且没有多言的意思转身走回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啄一口。 那轻飘飘一句话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提不起半点兴致。 “舅家的表妹吗?怎从未见你提及?不对,你舅家不是没有姑娘,总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是姨母家的表妹,姨母跟我母亲已出五服,只是两家离得近,幼时关系好,便多照看几分。” 宋谨书无奈解释,对于好友“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了,倘若今不说清楚,往后只会见一次问一次,直到清楚才罢休。 第7章 同食 “原来如此,你早说啊,非得我费一番口舌才愿意说,每回都是如此,闷葫芦。”蒋庆舒忍不住小声埋怨。 宋谨书:…… 他自认为情还算开朗,待人温和知礼,怎么到了好友口中就成了一巴掌打不出一个的“闷葫芦”了? 如此武断的评价,着实有失偏颇。 “你费口舌与我何干?” 宋谨书放下茶盏,眉眼带笑瞧着与平时并无不同,可言辞间明显听出几分不悦,紧接着就听他反驳道:“并非我闷不说,是你蒋二公子事事好奇,一句话能问完的事还非得细节拆分,问出一连串来,岂不是在自找麻烦?” “且家中姊妹不管远近亲疏都该好好护着才是,即便你与我是好友,也改变不了是外男的事实,我无端将妹妹拿出来谈论非君子之道,也非兄长该有的做派,你莫要与我在此胡搅蛮。” 这么多年朋友,蒋庆舒自知宋谨书脾,方才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了,倒不曾想将人惹了。 他有错在先,自是不能当做不知晓,忙讨好的亲自倒茶,低声道歉。 “谨书莫气,是我唐突了。”蒋庆舒将茶杯往宋谨书面前推了推,观察他面,继续道:“你也知我子,外人面前一向妥帖,只是你我关系好,我难免松懈了些,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七八糟的想法与念头,你就饶了我这回,可行?” “我没生气。” 宋谨书瞥了蒋庆舒一眼,一口喝完那杯茶,做出云淡风轻之样,瞧着没什么变化,却好似变了不少。 今换作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蒋庆舒对这个好友了解得很,当即“啧啧”两声,又往那杯子茶水,才无奈道:“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是本公子狭隘了。” 见蒋庆舒又在那里怪气,宋谨书也懒得再理他。 没人说话,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顿时多出几分无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庆舒开始坐不住了,频频从窗口往下看。 “谨书,不如咱俩也下去逛一逛,先前千请万请你都不肯出来,好不容易松了口愿意赏脸出来,干坐在此着实太浪费时间。” 蒋庆舒自说自话,过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应,这才回过头看着宋谨书,沉片刻后继续道:“后收假我便回书院了,你可歇够了?” “嗯。”宋谨书颔首,回道:“我已命人收拾好东西,后与你同行。” 他在外两个月,回来也有一段时间,虽未曾落下太多功课,但眼看秋闱将近,实在没有继续留在家中的道理,还是得去书院,若书中有什么不懂之处,也能第一时间向先生请教。 “行,老规矩,后城门处汇合。”蒋庆舒往嘴里了一块糕点,几口下肚,甜腻的有些难受,便又灌了几杯茶,“糕点虽好,不宜多食,趁闲暇还是下楼走一走吧!后离城,莫要辜负了此等好时光。” “宋大少爷,走走走……” 蒋庆舒也不等宋谨书同意,强拉着他起身朝外面走,没一会儿便融入了闹市人群之中。 此时头渐盛,劝退了不少行人,宋谨书与蒋庆舒游走于人群之中,小食瞧着美味,但吃起来不太雅观,他们都没有买。 逛了半圈之后,腹中空空,二人就找一个比较隐蔽的食铺,相比其他地方,这个小食铺着实冷清了些,他们入内方知是岭南那边的特吃食。 小食铺新开业不到五,由一对夫经营,皆有些腼腆不像做生意的人,也难怪门庭会如此冷清。 “来四个招牌菜吧!” 宋谨书二人都没吃过岭南菜,也不知哪样好吃,就随便点了四个并将菜单递给掌柜,寻了个桌子耐心等待菜品出炉。 他们刚落座,准备聊聊天,耳边突然传来姑娘家清清泠泠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着鹅黄裳裙,戴着帷帽的姑娘站在柜台处练地点了几道菜,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与五名护卫,他们一来,小食铺瞬间显得仄起来。 “嘿,巧了。” 蒋庆舒认得来人那一身装扮,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的好友,嘀咕一句。 而宋谨书就更不用说了,即便认不得表妹,也该认得母亲身边伺候的秀山,颇有些无奈地回看蒋庆舒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警告他莫要胡言语。 “你还不放心我?”蒋庆舒不地哼哼两声,没好气道:“你我可是并称双杰,你懂的道理,我自然也清楚,放心好了。” 说来也怪自己,若非在茶楼时胡言语,好兄弟也不至于如此防备他,搞得他好像那种紧盯小姑娘的不良人,着实来气。 “知道就好。” 宋谨书不痛不回一句,视线转移到叶婉那边,打算等她转头看过来,再出声邀请同席,有他这个表哥在,也不算越矩。 而另一边,叶婉询问秀山与小梅的意见,点了三个还不错的菜品,而后想到护卫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饭量恐怕会与她阿爹差不多,便一口气点了十个菜,给他们另起一桌。 忙活完,小梅上前结了账,几人一回头,皆不由自主看向堂内唯一一桌人,不愣住了。 还是秀山反应最快,赶忙在叶婉耳边轻声提醒,并告知了蒋庆舒的身份,令叶婉更加诧异了。 “见过表哥,见过蒋公子。” 既然已经碰面,就没有避开的道理,叶婉稍稍犹豫片刻,便迈着小步缓缓上前见礼。 而他们三人是同辈,宋谨书二人自是不可能干坐在原处受礼,也一同起身回了一礼。 “我们点的菜想来也快了,表妹若是不嫌弃,不如落座一块吃点?” “这……” 叶婉有些犹豫,隔着帷帽看了看蒋庆舒。 她本想与小梅、秀山凑一桌,可思及大户人家规矩多,主子一般不会与下人同桌而食,而表哥又开口相邀,想了想,便也觉得还是与他们同桌为好,有表哥在旁,倒是不担心坏了规矩。 “也好,只是如此会不会打扰到表哥与蒋公子?” 叶婉客套询问,没等宋谨书回答,蒋庆舒便抢先道:“姑娘放心,我与谨书今出来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闲来小聚罢了。” 说着,等叶婉大大方方落座,他又开始套近乎,笑道:“姑娘乃是谨书表妹,而在下与谨书乃至挚,亲如兄弟,我随他唤姑娘一声表妹,不知可否?” 叶婉闻言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看向宋谨书,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