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与她无关! 回想昨晚树下略过的几道黑影,长笙隐隐有些猜测,只要不是她害死的就成,她便不需要承担人家的因果,可以潇洒自在。 长笙退回到少女身边,抬起少女袖子擦了擦她沾血污的脸蛋,再次细细地探了探——这姑娘是真的已经死了。 于是向后退开几步,深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猛地提起最后剩下的所有妖力—— 好姑娘,迫不得已才借用你的外貌。作为报答,化身之后我会替你们安身之处,好好安葬你们母子。萍水相逢,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周身绽开耀眼的银白光芒,光团越变越大,慢慢地从拳头大小变成了模糊的人形……等光晕渐渐退去,便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面容娇俏,肤若凝脂……竟和血泊中的少女分毫不差。 呃……要说区别还是有的,至少人姑娘可不是长笙这般光溜溜赤条条的…… 长笙抖着她赤//的小身板,在瑟瑟的秋风中天人战,半晌后终于蹲下身去解少女的大氅,不是故意对逝者不敬,原谅她实在没有丁点儿多余的法力去连人带衣服一起变出来了。这片密林人迹罕至,总不能让她光着身子去城里找人借衣裳吧……就算是在深山老林生活了五百年的妖怪,那也是有羞心的。 ——轻轻解下少女在身下、血迹斑斑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大氅裹在自己身上。就在此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紧紧攥住了长笙垂下的衣角。 长笙:…… “救……救救我的孩子……”微弱破碎的喊声。 不是没呼、没心跳、没脉搏吗?不是说好的要入土为安吗?尼玛这又是怎么回事?诈尸吗?她可是把自己最后所有的老本儿都赔上了,姑娘你要是还活着就早早地个气儿给人提个醒啊,你这不是坑妖的嘛!土狗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摆着,长笙简直要崩溃了…… 白锦珈艰难地撑起眼皮,模糊中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有些诡异的少女,她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力量:“孩子……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无论你是人是妖,是仙是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用灵魂为换,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只求你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我愿穷尽所有,只愿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长笙真真是哭无泪啊,如果她现在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散手遁走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呃 大概、好像、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抬起头,透过树木枝丫的隙可以看到刚刚还旭通红的天空迅速暗了下来,长笙清晰地看到大片雷云正以眼可见的速度找这边靠拢过来。 长笙:…… 这小姑娘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她都还没怎么样呢,就只是想想罢了,这天雷未免也太尽责了吧!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白锦珈咬牙撑住最后一口气苦苦地哀求。 腿间的孩子如应到了母亲椎心泣血的求救一般,小身子本是早已冰凉,此时竟奇迹般的又发出了几声啼哭……尽管很脆弱很微小。 长笙有点懵,原来这娘俩儿都还活着啊……但是,怎么就,她所有的法力都用来化人形了,丁点儿不剩,难道要…… 怔愣间头顶上方已经有银紫的闪光乍现,碎裂在黑云中,弯弯曲曲。紧接着便是令人心惊胆寒的霹雳声—— ——轰隆! 长笙瞬间回神,飞快抱起地上的小娃娃,搂进怀里,小家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我救,救还不行嘛,不但救还定会将他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将来还给他娶个小媳妇生个胖儿子,老天爷喂,这样您意不? 长笙是真的被急了,她沉下心神,催动元丹。银白的元丹从身上缓缓浮出,一分为二,一半又落回长笙体内,二另一半则融入了小家伙的身体里。 银光在渐渐消散的同时,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蛋上慢慢有了血,哭声也平缓下来,小家伙砸吧砸吧仍有些青紫小嘴。透过肌肤的贴身解除,长笙能清晰地应到那小小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雷声弱了下来,长笙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和这小家伙算是都得救了。 元丹是妖们成后形成的,代表着妖们的本体,失去元丹的要虽不至于丢了命,但会回归到原始状态,如普通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般,连灵智都不会再有。 长笙以损失半枚元丹为代价,保住了一条小命,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沮丧,化形后她再无多余的法力,要救这濒死的孩子,唯一的法子只有动用她的元丹。如今的她与凡人无异,且接下来她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若是再失了另一半的元丹,那她就真的只能任人煎药、泡茶、炖汤了……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偷不成蚀把米……嘤嘤嘤 长笙将小家伙往风氅里拢了拢,而后蹲下身来,出他的小脑袋去给那血泊中挣扎期盼的女孩瞧,“你的孩子已经得救了,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你做他的母亲,会尽我所能抚养他长大”长笙向白锦珈郑重承诺。 那攥住衣角的手终于松开了,无力地垂下。少女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再也支撑不住了,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嘴角尤带着微笑,终是没了呼…… 长笙怔怔地看着少女安详的面庞,这难道便是人类所谓骨亲情吗? 长笙自有意识起便长于山间,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父母,人的有些情,她似懂非懂…… 怀着莫名的心情,长笙简单地安葬了死者,怀抱着幸存的这个歪歪扭扭地超前走去——原谅她还暂时没习惯人类的双腿走路,还赤着脚丫,所以初始之时走得东倒西歪。 这下可好,也不必再纠结是回云岐山还是去找狐狸了,乖乖替人养儿子吧,天雷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了。想她“黄花闺女”五百年,一朝下山,连个男人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就白得一便宜儿子。曾经,狐狸在回云岐山时给她讲过不少男人绿帽戴顶喜当爹的故事,没想到还有喜当娘这种作…… 低头瞧瞧怀里的便宜儿子,没想到小家伙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黑葡萄般的小眼珠一瞬不瞬。长笙默然与之对视半晌,撇撇嘴——红通通,皱巴巴,脏兮兮,还肿着眼皮,胎发一撮一撮的,像只没的小猴子,真丑…… 第4章 白锦珈(捉虫) 北疆的深秋冷得特别快,屋子里的暖炕烧得暖烘烘的,长笙斜斜地倚靠在绣花方枕上,从手边的矮几上捻一小块山药枣泥糕丢进嘴里,好不惬意。 怪不得那么多怪都拼了命的向修成人形,这做人果真是比做妖逍遥自在多了…… 嚼吧嚼吧嘴里的枣泥糕,长笙无所事事地从衣襟里侧掏出一块貔貅羊脂白玉吊坠,放在指尖把玩。这是那天在安葬原主时从她颈间摘下来的,本想给小家伙留个母子间的物什做纪念,拿到手里才发现,这玉坠本是一块上好的古玉,且大约是原主从小就贴身佩戴的缘故,沾着不少原主的气息,竟也有了些灵。长笙通过玉佩凭着妖的本能受到一些原主生前的回忆—— 原主名叫白锦珈,盛京崇宁侯府嫡女,今年正好是及笄之年,生母难产早逝,留下一个年幼的妹妹,对于这个妹妹,长笙能从玉佩中清晰的应疼惜和挂念…… 得……看来她不但要替人样便宜儿子,还得姊妹情深做个好姐姐! 但由于长笙法力全失又少了一半的元丹,更多的细节却再无力探知。 长笙对着玉佩陷入沉思之时,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了,冷风乘虚灌入,得长笙瞬间回神。 进来的的是一个穿着姜黄对襟夹袄的清秀少女,名叫冬,是白锦珈的贴身侍女。见到长笙大喇喇歪躺在炕上,原本应该裹在身上的锦被此时已经被撇在一边,冬急忙上前拾起锦被盖在长笙身上, “姑娘还是快快盖上吧,如今这天儿就快入冬了,姑娘还在月子里,可万万不能着凉” 长笙被摁回厚重的锦被之中,不一会儿便出了一层薄汗。 冬从漆木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暖炕的几案上。 长笙瞧着这汤,又是汤……被强摁在炕上做月子的长笙这几天灌了一肚子寡淡无味的汤,看看碗里漂浮的白的,不眼角一,难道她天生与汤犯冲? 着这小丫头殷切的目光,长笙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端起碗,象征地抿了一口。 幸好这汤没放人参…… 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岔开冬的注意力, “对了,阿幸如何了?” 阿幸便是她的便宜儿子,长笙想着这小家伙能碰到她捡回一条小命真是走运,还得她半颗五百年修为的元丹,这般的幸运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于是便给他取名“阿幸”。 “昨儿个丁嬷嬷才带郎中去丁大娘家瞧了,说是阿幸已无大碍,也肯吃了,就是老哭,约莫是母子连心想姑娘罢” 长笙想她和这便宜儿子的心可连不起来,想必那小崽子纯粹就是哭罢了。 冬见长笙汤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颇有些不赞同,便从几案上拿起汤碗,舀了一勺递到长笙嘴边,继续说道:“姑娘如今还在月子里,前儿个生阿幸时又遭了那般苦难,应是多补些才好。” 长笙艰难的咽下肚,又是一勺,咽下,又是一勺…… 冬丫头似乎也注意到长笙痛苦的表情,但动作不停,“姑娘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等出了月子,便能去丁大娘家瞧瞧阿幸。” 丁嬷嬷是白锦珈身边的管事嬷嬷,那天也正是这位丁嬷嬷率先找到了抱着孩子正不知所措游中的长笙—— 那,长笙在安葬白锦珈后,纠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瞧着怀里冻得哭声有些哼唧的小东西,决定先给这小崽子找块布包一包,免得浪费了她那半枚珍贵的元丹……同时长笙也知晓自己是不能以这副打扮大摇大摆地在人间行走的。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林子边缘找到个小村子,很幸运地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摸到了一件糙宽大的麻布裙,又捞了块打补丁的被单,团吧团吧往怀里一。 正寻思着该如何给嗷嗷叫的小崽子找点吃食的时候,与正世界找自家姑娘的丁嬷嬷碰个正着…… 丁嬷嬷和冬见到长笙怀里的小东西便知自家姑娘已经生产,一想到姑娘在被追杀的危险时刻艰难产子的情形,再看看如今这“母子”俩破破烂烂的狈模样,顿时悲从心头起,揽住还未搞清楚状况的长笙一顿抱头痛哭。 白锦珈主仆几人在去城郊佛寺上香归来的途中遭遇几名蒙面刺客的追杀,在逃跑的途中三人失散,杀手是冲着白锦珈而来的,主仆走散后丁嬷嬷和冬反倒无事了,二人带着几个信任的仆从在密林附近搜寻。 丁嬷嬷求天拜佛地谢老天爷让自家姑娘母子均安,却不知那缕芳魂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密林之中…… 当长笙正准备带着理所当然地随丁嬷嬷回去时,丁嬷嬷却将小家伙抱走悄悄送去了自己姐姐家…… 长笙从丁嬷嬷的言辞间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未婚少女,这小家伙是见不得光的。 于原主为何未婚产子,孩子的父亲是谁……等众多八卦问题,长笙认为既然已经发生,她也懒得多费脑子去追问,以免被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说多错多。 而丁嬷嬷和冬对于自家姑娘异样的沉默,只以为是遭遇如此劫难受了惊吓,倒也并未曾察觉不妥之处。 *** 长笙终于被喂完那让她有心理影的“毒汤”,用丝帕擦擦嘴,对冬问道:“这月子还要坐多久,我何时才能出门?” 她觉得自己窝在炕上都快发霉了,成为白锦珈已是既定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她目前能做的就是适应、扮演好这个身份角。从她下山至今,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被迫坐月子,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山下的世界。 安定下来以后,长笙极度渴望出门浪一浪,见识见识狐狸口中的花花世界。 丁嬷嬷就在此时打帘进来,正巧听去了后半句,以为长笙是挂念阿幸,便开口宽:“姑娘当前最重要的养好身子,这女人坐月子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丁嬷嬷上前替长笙掖了掖被角,长笙好不容易偷偷外放风的脚丫又被了回去。 “况且就算姑娘再如何念着哥儿,也不能莽撞行事,等出了月子老奴打点一番再去,这样对姑娘和哥儿都好。” 长笙有点心虚,其实她真没怎么挂念那小东西,她对阿幸的责任与其说是白锦珈临死托孤,不如说是被天雷威胁。知道小家伙如今吃好喝好,被伺候得比她还舒坦,便就此放宽了心。 丁嬷嬷和她的姐姐曾经都是白锦珈外家的家生子,丁嬷嬷做了白锦珈生母虞氏陪嫁嬷嬷,随虞氏从北疆嫁到盛京,在白锦珈出生后便开始做白锦珈的管事嬷嬷。而她的姐姐则留在北疆,到外放的年纪时嫁人生子,一家人现今都在虞氏生前留在北疆的庄子上做事。 ——这些都是长笙这些天对冬旁敲侧击再结合白锦珈玉坠中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出来的信息。 阿幸便是在这丁大娘家养着,对外的身份是丁大娘刚出生的小孙子。 见长笙沉默,丁嬷嬷心中充疼惜,长叹一口气:“姑娘这是何苦,当初若姑娘能听老奴的劝,舍了这孩子,何必千里迢迢来这北疆,也就不会遭受此番劫难了,可如今……唉罢了……” ——说着那双明的眼睛溢出了泪光。 长笙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种未婚生子的戏码她活了五百年也只是在狐狸描述的话本子中听过,她完全没经验啊! 丁嬷嬷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突然紧握住长笙的双手,目光直视长笙,眼里是郑重:“姑娘要记住了,阿幸自落地之时起,便与姑娘再无关系,他只是老奴姐姐的幺孙,姑娘就算再如何念着哥儿,都不能让人察觉,这样既是为了姑娘,更是为了哥儿好!” 长笙被唬了一跳,讷讷点头。 冬站在一旁见气氛有些沉重凝滞,忙不迭将丁嬷嬷带进屋的银耳莲子羹递给长笙,岔开了话题, “对了姑娘,昨儿个侯府里使人带了信儿,大意是虞老夫人身子好转,催着姑娘回京过年呢。” 当初白锦珈避走出京来北疆待产用的借口就是外祖母虞老夫人身子不适。 来到北疆后,白锦珈倒也真的在意外祖母的身体,在其更前照顾了一阵,直到肚子渐渐显怀,怕引起怀疑和麻烦,这才借口染上风寒怕畔传染给才病愈的外祖母而搬到了母亲虞氏生前留在北疆的庄子上去养病了。 整件事情经过明老辣的丁嬷嬷一路安排筹谋,白锦珈有孕生子一事只有丁嬷嬷、冬几个心腹知晓。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