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不答话,不过眸放柔,已有动摇之。 墨九生气的半眯着眼,乘胜追击,一口气把话说完。 “等她教我把七彩织锦织好,让王母娘娘不再怪罪,饶恕了我的罪过,我顺利地产下孩儿,我就把人还给你——到时候,你要杀要剐,都不关我的事。什么都由着你,还不行吗?” 她语气诚挚,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扣着,力大得指节都泛了白。在雪光下,那桀骜的身姿如媚似狐,像在求他,更像在命令他,大有“一言不合就闹翻”的威胁之意。 萧乾久久没有回答。 校场上,众人都无语,一片寂静。 北勐将士若有所思,却无人阻止。 说到底,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些南荣人大势已去,杀不杀,对他们而言,本就没有太大的所谓。可如果不杀,能让这么一个漂亮的王妃开心,再出那样美丽的笑容,似乎也值得—— 美人儿垂泪,可令天下好汉动容。 墨九还没有垂泪,就让他们忍不住生了怜惜。 而静静跪伏着的一干南荣俘虏,从黄大生夫到普通士兵,一双双目光也都落在墨九的脸上,各有各的想法,但都有共同的一点——。 有些人知道她就是墨家钜子墨九。 有些人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仙女。 好一会,墨九幽潭般的眸子死死盯住萧乾,打破了无声的寂静。 “王爷,你可都思量好了?” 她眸中并不是恳求,而是严肃。 想萧乾半生飘零,尝人世冷暖,不就因为世人对他的无情么?若他的童年多一些温暖,若他所经的那些事里的人,都存有一颗怜悯之心,做人不那么狠绝,也许好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她非圣母,只愿尽绵薄之力,给这个世界留多一分美好。不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以及萧乾积德——她不希望有朝一,当萧乾终于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宝座时,回首这一路上,除了尸骨累累,就是鲜血连天——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她相信自己今天没有做错。 后再回想,萧乾一定会她的。 两个人对视着,墨九视力模糊,眼睛都看得发烫了,萧乾紧蹙的眉头才徐徐展开,就那样面对着校场上的千军万马和一众南荣俘虏,缓缓幽叹。 “本帅与玉帝一样,也惧啊!” 说罢,他淡淡地吩咐下去。 “一切就依王妃之言!” …… …… 一场杀戮就这样化解在了女人的柔软里。 那些得以死里逃生的南荣俘虏被带下去的时候,纷纷对墨九投来的一瞥。就连之前一直对萧乾辱骂不停的黄大生,都闭紧了嘴巴,看了看墨九,又看看萧乾,一直在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一改先前的慷慨昂,由着北勐士兵反剪着双手,把他押了下去。 傍晚,乾州的宅子里。 萧乾刚刚步入后院,墨九就了上来,笑盈盈地接过他厚重的大氅。 “王爷,我特地给你做了吃的,就等你回来了。” “哼!”萧乾冷冷瞥她,“这么乖?不会又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吧?” “瞧你说得,我墨九是那样人吗?” “是。太是了!”萧乾斩钉截铁地说完,看她生气地嘟起了粉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又忍不住刮了刮她被吹得红彤彤的鼻头,将她细一揽,整个儿的纳入怀里。 “你坏我大事,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唉,惧之人,苦命也!” “……我呸!”墨九佯装地委屈破了冰。 她笑着扯住他的袖子,将他带入桌席,一边为她布菜,一边俏生生地笑,“我今所做,还不都为了你吗?旁人不了解你,我怎会不了解?我知道,你私心里并不想杀他们的,对不对?看看,你无所不能的阿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僵局,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言也就罢了,居然好意思来斥我?还有没有良心了?” “是是是,吾之言,句句在意。” 萧乾吃了人的,嘴短,无奈地撇着她。 “往后家里的事,你都对,都由你做主。外面的事,你不许再掺和了。” “我哪有掺和嘛?”墨九笑盈盈地欠身过去,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吻,又抱着他的脖子撒娇,“我那分明就叫——臭不要脸地搅局!” 萧乾微微错愕。 一瞬后,又哈哈大笑。 “你啊你啊~” 将墨九抱到腿上坐好,他放下筷子,捋一下她腮边的头发,很快又严肃了脸,“阿九,我是认真的。我知你心善,但有些事情,得思虑深远才可立于不败……今之事,我且依了你,来,你不可再胡闹。若不然,这几十万大军,我如何带得了?堂堂一个丈夫,岂能被妇人要挟?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可都明白了?” 墨九眨眨眼,笑着亲他。 “知道啦,这才再一嘛,还可再二,对不对?” 萧乾哭笑不得,双手一紧,恨不得掐死她。 “你这小东西——” “哎哟喂!”墨九呼一声,吐着长舌头,模仿着童声,叽叽地哭诉,“父王轻着些,你的手紧着我的脖子了——还不快快放开,若不然,等我出来,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高下不可!” “……” 萧乾无语地看着她清澈而狡黠的目光。 片刻之后,他突然一叹,将她深深抱入怀中,头低下来,搁在她的肩膀上。 “阿九,明我们又要出征了。物资紧缺,粮草不足,只能以战养战,迫不得已——只能劳烦你跟着我,一路奔波了。” “好。”墨九伏在他怀里,“没有什么的,我喜跟着你。” “唉!”萧乾痛惜地抚摸她的头,“都是我不好,不能让你安心养胎,怀着身子还这般东奔西跑,苦了你了……”慢慢地,他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目光烁烁而坚定地锁定她,“不过,阿九不要害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我们的孩儿。” “嗯。我相信你。” 墨九点点头,带笑意。 “我郎最!” 萧乾一牵,也笑了笑,又把手抚向她的小腹。 “小子!你也给你爹争点气——可知道了?” “知道啦,爹——”墨九憋着气,学着童儿回应。 “哈哈!傻孩子!乖!”萧乾再次牢牢圈住了她。 豆灯一盏,一室温暖。 在他们倾情的相抚里,时间寸步不停地走着,如那沙漏中的细沙,带动着这个天空下所有的人和事,分秒不停地向既然定的命运转盘。 当天边第一丝霞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的时候,萧乾的大军已然突破了徽州的城防。 这一次,徽州守将并非毫无准备。 从地理位置上看,徽州离乾州不太远,萧乾在乾州停留那一,徽州守将的尾巴早就已经夹紧了,他来攻徽州,早晚的事。所以,守将用一天的时间,把整个城池布防得严严实实如同水桶。可北勐的铁蹄和南荣散的军心,以及那些四处传播的言,让他没有支撑到半个时辰,就选择了开门投诚,以求活命。 人都怕死。 生存,那是身为人最基本的诉求。 怕死的人,其实也不该受到太多的谴责。 故而,萧乾的一生一死两种法则,再次在徽州守将身上应验了。 徽州守将虽然拼命抵抗了小半个时辰,但眼看实力不济,就聪明地选择了“投降”,晚是晚了一点儿,但萧乾没有过多的苛责他,等城门一开,就责令他整肃兵马,将南荣幸存将士的花名册统计出来,还允许他回府,收拾行装,愿留则留,不愿留,可自行离去。 徽州守将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萧乾的做法,似乎给了南荣将领一个暗示,纷纷在潜意识中接受了这样的“苏赫法则”。接下来,萧乾从徽州打到成州、再到沔州、洋州,三座城池,几乎都没有遇到烈的抵抗,也就沔州守将小小地表示了一下自己对家国的尽心尽力,最后确实打不过,也就索降了。只不过,他没有投入萧乾麾下,而是选择了弃官而去,落民间,苟活一命…… 成州、沔州、洋州,三座城池,都近兴元路。 再往下,若不北上汴京,苏赫大军就将入川了。 整个天下人都看着这个形势,似乎都认为他即将入川,再一口一口地吃掉南荣的半壁江山。而且,苏赫此人,不仅打得下城池,也治理得了城池。对于愿意投城地南荣将领与南荣的地方官吏,他都给予了重用,似乎本不怕他们反水,每个地方,一半用北勐人,一半用南荣人,亦十分尊重南荣的习俗,给老百姓最自由的呼,给官吏最大的宽松权利。 这样一来,这一片“敌占区”土地上的南荣人,居然成了整个南荣子过得最好的人。私底下,他们甚至对苏赫此人称讼不已。 对于这一切,墨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可萧乾的眉宇间,郁却越来越重。 北勐大军靠近兴元路,与南荣集结的兵马遥遥相对。 在兴元路上,即将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大会战。 而他长途行来,一面是将士的疲乏,一面是粮草的短缺,哪一项都可以疯一个统帅。偏生在这个时候,蒙合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半草的后援,还不远千里给他传来了一道圣意。 坑深299米,必将销魂 蒙合的圣旨,一为封,一为令。 所谓“封”,是就在苏赫出兵南荣之际,北勐大军在其他地区又获捷报,蒙合大汗一个高兴,就在哈拉和林大肆封赏诸王——当然,给苏赫也有封地。 若问是哪?嘿!正是汴京。 将汴京赐封给苏赫的同时,还随旨设立了汴京经略司。 一个还没有打下来的地方,目前归属于南荣,他却封给了苏赫,这个到底是对他鼓励,还是给天下人的笑话? 皇帝的话,就是实话,反正汴京归苏赫了。 有了大汗封赏,他反对不对了,也不可以拒绝。 而且,对目前的萧乾来说,最重要在旨里的一个“令”。 蒙合大汗令苏赫率北勐铁骑三十万,从川陕出发,绕开南荣,直下云南,直取大理国,一来扩充北勐帝国的版图,二来亦可同时完成对南荣的合围——届时,四面八面都已经被北勐吃入肚子里了,南荣秋后蚂蚱,怎么挣扎也都无用了。 说来这也是一个军事战略,从蒙合的角度来考虑,是为国之大计,怎么看怎么合理,甚至可以称得上高明,但对于萧乾目前的处境来考虑,却极是不利。 然而——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