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挂着“研究院”牌子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初的千连。 经过墨家弟子的不断修缮,千连早已今非昔比。干净整洁的石,冬暖夏凉的特点,在这样的夏季,得到了许多墨家弟子的青睐,大家没事儿都喜来研究院蹭点儿凉气。 看见墨九的马车过来,杵在门外唠嗑的一群弟子纷纷起身,向她行礼,恭敬得不敢抬头直视于她。 “钜子来了!” “钜子好!” “钜子!” “钜子!” 这些弟子,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藏青衣服,前锈着一个与某种机关图案类似的“墨”字—— 墨九说,那个图案叫logo。 他们不懂什么是logo,但喜这种有归属的图案,亲近,统一,能动身份自豪,比官差还觉得牛。 不过,墨家弟子的制服,与市面上的衣衫样式不太一样,是由墨九亲自设计的。一开始大家觉得奇怪,穿着都脸红,时间一长,习惯了之后,反倒穿不惯那种束手束脚的衣袍,喜上这样质地轻盈、简洁干的衣式了。 “乔工在里面吗?”墨九轻声问。 “回钜子话,在的。在他办公室里头哩。” “唔。” 平常墨九见到弟子们,一般会微笑调侃几句。 今儿的她,面凝重,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径直从千连的入口进去,往乔占平的“院长办公室”去了。 没错,那里真的挂着“院长办公室”几个大字。 据说这一块古怪的牌匾还是九爷亲手写成的。 乔占平的身份在墨家一直很尴尬。他身上有秘密,他曾经是墨家乾门长老,也做过对墨家不利的事儿,大家对他始终有戒心,但他虽然从来不多吐半个字,墨九却很信得着他,专为他设计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头衔不说,还把墨家的财政大权,全权由了尚雅。 这夫妇两个在墨家的地位,仅次于墨妄。 知人善用,一直是墨九的长项,更何况,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尚雅害过她,乔占平也是。 可他们对墨家都有情分,当他们全心全意为墨家,为墨九做事的时候,确实能发挥余热,也真正是有本事的人。 按墨九的说法,尚雅这个右执事,自打不争权势,改为掌握财政之后,简直把她“斤斤计较、小肚肠”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能抠一文银子的事儿,她能抠出两文银子来,绝对不会吃亏。 在她的严格把关下,墨家越来越富,生意越做越大,而乔占平对火器及墨家机关的研究,在墨九大肆为他网罗墨匠人才甚至亲自参与之后,也到达了墨家术业的巅峰,早已超越了墨氏前人…… 如此,乔占平也成功被墨九由一个谋家变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科学家,从当初的“总工程师”升级成了墨家研究院的院长。 墨九识人的本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乔占平是喜做这个的。 只要尚雅不找他,他可以一个月不出山,就趴在他的办公室里画图纸,用新学的阿拉伯数字进行运算—— 对,如今兴隆山上,人人都得学阿拉伯数字。 这个玩意儿,在时下的人看来,很是稀罕,但真的学起来,也极为简单,至少,不会比后世的三岁小儿更难。 不过短短数月,兴隆山这个地方,就连目不识丁的人,也都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 当然,这些墨九为了便利随意为之的事儿,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深远的影响—— 墨九进去的时候,只有乔占平一个人。 手执笔,眉微皱,乔占平专注的样子,似乎本没听见她的脚步。 墨九轻咳一声,“乔工,还在忙?” 乔占平抬头,看见是墨九,恭敬地问好。 “钜子来了,快请坐!” 兴隆山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乔占平有了不少变化。人长壮了、结实了,也神了。虽然他的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却不再像当初那一副怪气的样子。 岁月改变了人。 可有的事儿,却变不了。 现在连尚雅偶尔都会亲热地叫墨九一声“小九”,而乔占平,一年如一地唤她“钜子”。不太亲近,不太疏离,但一定会做好分内的事。 这样的人,墨九喜。 至少是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她欣赏地瞥他一眼,点头回礼,笑着瞥向桌案上一张张复杂的图纸。 “乔工,可有新的突破?” 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乔占平也习惯了。 点点头,他平静的眉目间,有一抹难得的光亮,“占平不负钜子所托。” “好!好样儿的!” 墨九重重一拍桌子,意地坐了下来。 盯着乔占平明显被震住的面孔,她沉默一瞬,突兀抬高下巴,转了话锋。 “乔工,震墓,是时候开了。” 震墓所在的位置,就在千连下方,或者说,在兴隆山主峰的下方。 从发现震墓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住在这里这么久,墨九一直没有动它,原因很简单,八卦墓每一次开墓的结果,都是地动山摇,甚至引起山势和地壳的变化。 兴隆山不仅是墨家基业,还关联着那么多百姓的生计,乔占平以为,只要墨家还驻在此处,墨九就不会轻易动它。 那现下,是什么促使她突然改变了想法,要冒险开震墓? 坑深197米 知乾坤离兑,必破坎艮巽震 “钜子。”乔占平蹙了眉头,“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平素他难得询问什么,但墨九显然另有隐情,不便相告。 考虑一瞬,她将视线重新落在他的图纸上。 “这不是看乔工的活儿,都办得差不多了么?”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墨九封住了震墓入口,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外界的任何人,可她也没有停止对震墓的探测与研究。 然而,没有后世的科学技术。没有遥仪,没有扫描仪,没有机器人小帮手,没有毒气分析仪,他们一开始只能靠着原始的洛铲,一铲一铲地确定位置、方道以及墓泥的情况。 一个月后,墨九就累着了。 震墓之大,比之前的坎墓、艮墓、巽墓更甚,这样庞大的工程,单靠人力太累了。于是墨九大胆起意,想出一种叫“傻瓜探测仪”的东西,于乔占平研制开发。这东西可以简单化解墓室的有害气体,也可以用于危险判定。 制作原理倒简单——其实就是小型的墨家机关鸟。 让小型机关鸟先于人前进入墓道,探测墓中的机弩,可直接避免人受伤害。同时,机关鸟可以携带中和墓内有毒气体的药物,对一般古墓中常见的有毒气体,都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消解。 有时候,点子就是懒人的脑子转个弯儿。 对墨九的创意,乔占平当然也是佩服的。 可他们都知道,兴隆山这个地方,坍塌不起。 而探墓最为危险的一件事,就是墓室坍塌。 一般来说,先人为了防止被盗墓,大多都会在墓顶放置一些容易引起溃坍的巨石。 为了解决这个事情,对墓室进行力量支撑,墨九让人准备了许多壮的圆木,早已放在外干待用。但是,这种圆木重量都是吨位级,如果用人力来运输,不仅耗时耗力,而且影响太大,不利于震墓的秘密发掘。 所以,为了解决传输问题,她让乔占平做了传送带,从牵引件到驱动装置,都靠机关转轮来完成。 说来只是一句话。 但在目前的条件下,准备这些东西,耗时已近一年。 想到这些,乔占平的脸上,有一丝犹豫闪过。 沉默片刻,他把开墓的风险与后果估算了一遍,将自己的顾虑说与墨九,“属下以为,我们目前不必急着开启震墓,而当全力寻找另外的乾、坤、离、兑四墓。等开完这四墓,万事俱备之时,再来动震墓……毕竟兴隆山干系重大,我们何苦自掘家宅?” 他的话都在理儿。 一句“家宅”,也证明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为兴隆山,为墨家付出之后,已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和尚雅的家。 按常理,墨九是讲理的人。 可今儿也不知为何,乔占平说得口干舌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乔工,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时机已到!” 没有时间再等? 一年多都等了,现在为什么等不了? 乔占平目带疑惑,稍顿一下,审视地问:“钜子所指的时机,究竟是什么?” 墨九略略沉,目光严肃,一脸正经。 “乔工,我不想瞒你,所谓时机,就是指对的时候。” 乔占平:“……” 墨九看着他无奈的样子,上扬角,“而且,你想想啊,我们费了这么多的劲儿,天下的消息都被网罗殆尽,派出的弟子,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了。余下四个墓,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是为什么?” 乔占平肃冷的脸上,有一丝动容。 “属下以为,缘分未至。” 缘分?这种事儿哪来什么缘分。 墨九哭笑不得。稍顷,她目光突然一敛,凑近脑袋,死死盯着乔占平,像个神婆似的小声嘟囔。 “我有一个强烈的预。知乾坤离兑,必破坎艮巽震。震墓不出,乾坤离兑恐怕不会现世——” 知乾坤离兑,必破坎艮巽震?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