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姬然微微抿下,眼皮便耷拉下去,“我没有什么事的。如今墨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们都顾着自己便好,不要花太费多心思在我身上。我的身子我知道,活不好,也死不了,可却是个废人,什么都忙不上手,只会为你们麻烦……” 似有慨,方姬然说得有气无力,艰涩不堪。 墨九被她的情绪染,盯着她失颜的脸,“你的脸比我上次见到,似乎又差了许多。方姬然,你得保重身子啊,你不说萧六郎很有本事吗?相信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可前提是,你得等到那个时候吧?” “萧使君是有本事,可他已经尽力了。” 方姬然似乎对恢复容貌已经死了心肠,干涩的角带着自嘲的笑意,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怪病,竟会代代相传。如此玄乎的事,若非亲历,旁人说了我都不肯相信的。” “不管什么病,只要是病,总会攻克的。”这个墨九倒是能理解,遗传的疾病太多了,偶遇一两个长得调皮的,也是没法子的事。她鼓励着方姬然,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如果她也有那么一,可以淡然面对。 一盏油灯放在桌面上,灯火闪烁不停。见方姬然似乎不想说这话题,墨九不经意转头,望向油灯下方的机关图纸。抿着嘴巴,她随口笑道:“你还在看这个哩?” “是。”方姬然微微一笑,“解不开,便放不下。” “我与你一样,有强迫症。不过我运气比你好一点,小时候在先生家看过不少类似的古籍,正巧有涉及那些机关题目的。”墨九挤过去一点,挨着她的肩膀往图纸看,不经意地轻声问:“哪一个难住你了?” 方姬然侧目,借着火光看她<=r>。 好半晌,她抬手指向上面的一个题目,声音喑哑:“这个。” 得了她的回应,墨九对她报以一笑,再次看向机关图。 “这个啊……” 拖长声音,她话未说完,身子便僵住了,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她看见了什么?居然是阿拉伯数字。 在那个机关图上,其余地方都用繁体汉字标注,却有一组怪异的阿拉伯数字置于图形的边侧,似是无意间写上去的,很潦草,很凌,上面还有墨笔匆匆涂去的痕迹,若非她太过悉阿拉伯数字,恐怕也无法从形状上看出划痕下方到底是什么符号。 穿越这么久,再次见到来自后世的东西,她只觉心跳加快,一种不能自抑的情绪涌上脑海,连声音都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意,“这是哪里来的?” 方姬然奇怪她的反应,“我找曹元拿来的。” 对于看不懂阿拉伯数字的人来说,那组数字就像一个奇怪的花纹或者符号,而且被人涂掉了,方姬然更是看不出来丝毫异常。看墨九震惊的样子,她不由皱眉。 “九儿怎么了?有问题?” 墨九暗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没什么,就是忘记怎么解了,以为你与我的题目是不一样的。” 等把几个让方姬然头痛的题目解释罢,已是四更过了,她以研究难题为由,向方姬然借了图纸,便急匆匆回屋,天都快亮了,她却毫无睡意,神得很,甚至来不及等明儿,便把阿陈叫起来,低低吩咐他,“去,唤曹元来见我。” “现在?”阿陈很惊奇。 “是,现在。”她必须马上见到曹元。 墨家大会结束后,墨九没有心思去理会机关屋的事,只吩咐了乾门长老与申时茂等人,继续寻找那个叫易展风的家伙,也没有想到让曹元给她看一看当初设计机关屋的图纸……对破过的机关,她兴趣不大,却没想到,机关图纸竟然给了她一个这样的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 有一个人与她来自同一个时代。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叫易展风的男人。 那个潜藏在暗处,曾经让她举步维艰的家伙。 这个发现是让她震撼的。以致在等待曹元到来的时候,在屋子来回踱步,心情竟难以平复。 曹元早已睡下,被阿陈唤醒时,听说钜子有请,紧张得来不及穿戴整齐便匆匆套个外袍过来,脸上还有枕头的痕,眼圈也是通红,想来这几他也不好过,见到墨九,他毕恭毕敬的揖礼,是疑惑,“钜子深夜叫曹元来,不知有何吩咐?” 墨九看了阿陈一眼,示意她先下去了,方才向曹元招手,让他看向桌上摊开的机关图,“这个图纸是你画的?” 曹元不解她的用意,懵懵地点点头,又摇头,羞愧地道:“是弟子亲笔所画,却,却是受了易展风指点<=r>。” 墨九指向那一组被涂掉的阿拉伯数字,“这是谁写的?” 曹元一愣,似乎也很奇怪,“这是什么东西?”问完他才发现自己答非所问,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这个弟子识不得。当时做这组机关时,弟子在边上计算,易展风接过来,便随手写画了几下,尔后又涂掉了,想必是他所写。” 猜测得到了证实,墨九却已无震惊。 她安静下来,又看向那数字,轻嗯一声,“下去睡吧。” 莫名其妙被唤来,又莫名其妙被叫走,曹元觉得这个新钜子有些古怪,不由喃喃道:“这便走啊?钜子没其他事了?” 墨九翻个白眼,“莫非还要留你吃饭?” 曹元一怔,嘿嘿笑着下去了。 一个人独立坐着,墨九瞧着静静燃烧的灯火,脑子有些混。 当初破七七四十九局,她就觉得那些知识点太多太多,包罗万象,原本以为出自团队之手,等后来得知出自一人之手时,除了对易展风到好奇,也没往这个方面想。 如今看来,如果易展风真与她来自同一时代,也就能更好的解释了。只不过,他究竟是谁?这般悉机关的人,即便来自她那个时代,也不可能是普通人,会不会是她的人? 怔怔看了许久,她也未洗漱,合衣躺上睡去了。 玫儿和蓝姑姑都在怡然居,她不习惯陌生人伺候,更不喜人家打扰,于是一觉睡到天亮,也没人来唤她起。睡到自然醒,本是乐事,可昨夜睡得太晚,她打着呵欠直泪,半点神都无。 “来人啦。” 她正想唤个人来帮她打水,便见墨灵儿坐在角落里打盹。 墨九一怔,“灵儿什么时候来的?” 灵儿微微睁眼,窘迫道,“灵儿来一会了,钜子睡了,灵儿不敢打扰。” “哦。”墨九瞥她一眼,“有事?” 灵儿咬,“灵儿是来找钜子拿回图纸的。” 那图纸墨九都仔细翻看过了,除了那一组涂掉的阿拉伯数字,再无其他可疑之处,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既然方姬然要,她便给她好了。 径直入屋拿了图纸还给灵儿,她想想又道:“灵儿也帮我个小忙。” 灵儿意外的看着她,喜了喜,福身道:“但凭钜子吩咐。” 墨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帮我梳个头,再换一身干净衣裳。” 来了这个世代这么久,墨九还没有学会自己绾发,平常没人伺候的时候,她大多随便挽个简单的发髻了事,但今要去金瑞殿,虽然她不待见至化帝,却不能不当回事儿,就算是敷衍,也得稍稍庄重一点敷衍。 “钜子今真好看<=l>。” 伺候她洗完了脸,墨灵儿将墨九扶坐在椅子上。 “嗯?”墨九半阖着眼,“是吗?” “是,好看得不得了。”墨灵儿在她头上轻梳着,说得很认真,可墨九深受醉红颜的“毒害”,对自家的容颜早已不抱希望,她闭着眼睛养神,不看镜子,也不相信墨灵儿的安之词,只笑了笑便催促,“随便就,得快着些,一会去得晚了,我怕被皇帝砍头。” “好。”墨灵儿看一眼她的脸,没再多说。 这边厢墨九梳妆打扮妥当,还没有吃完早膳,蓝姑姑和玫儿就急匆匆从怡然居赶过来了,看到墨九的脸,两个人也惊讶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玫儿惊讶道:“姑娘的脸……” “脸怎么了?”墨九瞪她,“第一天看见我?讨厌。” 玫儿闭了嘴,蓝姑姑却上前道:“姑娘吃了吗?” 墨九放下筷子,叹道:“看见你,我就了。” 蓝姑姑哭丧着脸:“……为何?” 墨九的视线落在她浑圆的上,几近绝望的摇头,“这滚子似的呐,让我没有了勇气再吃。走吧,了了,不吃了。” 蓝姑姑无奈,“那姑娘什么时候上路?” “……会不会说话?”墨九打个嗝,瞪她,“那叫启程,不叫上路。” “哦,启程就启程吧。”蓝姑姑又瞄向她的脸,一脸的疑惑。玫儿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像看见怪物似的。二人这样的表情,让墨九有些受伤。想想,这可都是她夜相处的小伙伴,连她们都看不下眼了,可以想象她的脸有多可怕。 难不成醉红颜又病变了? 她苦不堪言的捂脸道:“哪个再看,剜眼睛了?” 玫儿抿着小嘴笑了,“姑娘生得这样好,可不就是给人看的?” 墨九心里揣了事,智商一直不在线上,可把玫儿的话与先前墨灵儿的话一综合,她终于回过味儿来了,“玫儿,快,拿铜镜!” 铜镜的面前,墨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姑娘是她吗?肌肤白得赛过屋外的雪花,又又滑,柔柔的带了一点点桃花似的粉,完美得找不到半点瑕疵。只一夜之间,不仅醉红颜褪去了颜,她的肌肤的光泽度比从前更好,颜更为白皙。这觉,便如同凤凰涅盘、蝴蝶蜕变,经过一段长长时间的煎熬,终于绽放出了美的容颜。 “明金瑞殿受封,打扮得美美的去……” 昨夜在御史台狱里萧六郎是这样说的,当时墨九以为他与她玩笑,是奚落她,损她,本就没有在意……可这才是真正的惊喜哩!她虽然不清楚是萧六郎昨晚上吃了她做的饭菜,被动了良心发现为她解去的,还是确实醉红颜的时效到了,自动解去的,但醉红颜确实没有了,她再不是关公脸了。 “太美了<=l>!我快被自己美哭了!” 她哈哈一笑,笑不可止地亲一口铜镜,又将它捂在口,长吁一声,“萧六郎,我不该骂你大爷。我错了……我该谢你八辈儿祖宗才对!” “姑娘在念叨什么?”蓝姑姑看她发疯就紧张,“萧使君人在狱里,又哪里惹着你了?” 墨九抿着偷乐,也不解释,“你们年轻人,不懂。” 突然从丑女变美人,这种转变让她实在按捺不住欣喜,突然觉得这身衣裳都配不上她的脸了,更觉得这张脸不能让萧六郎第一个欣赏,有些不合适,“算了,今还是先低调点吧。玫儿,给我扑点粉,画画眉,不要太好看。” “姑娘……?”玫儿,“你没说错?” “没有。”墨九严肃点头。 “姑娘……”蓝姑姑凑近,“你没发疯?” “疯了。”墨九瞪她,“不疯我怎么能让你这么拉低智商的家伙待在身边?” 扮美难,扮丑也不易,尤其是墨九这种令人挪不开眼的绝美之容。玫儿不知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只得依言行事,把她眉画了,了英气,把她脸上扑多了些粉,看上去更加苍白,可即便这般,她们出门的时候,还是让无数墨家弟子惊呆得以为钜子又换了人。 “都认不出我了?”墨九挑眉。 “认,认得出,可也太……太好看了点。” “认得出就好。”墨九负着双手,大步出了临云山庄的大上,放下心来。 如今脸上颜一变,人家如何连她是谁都认不出,那就要出大事了——不等萧六郎从御史台狱出来,恐怕她也要因为欺君之罪进去陪他。 —— 这一天是南荣至化三十年腊月初一。 寒风卷着飞雪,飘入临安府的千家万户。 入了腊月,已有年味,集市上的商家也都上了年货,墨九马车经过街市,瞧着这番情,默默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一通,希望今入一切顺利,希望这个年可以不必去牢室里陪萧六郎过。 “让道!让道!”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