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与墨九两个,谁也没有先开口。 时间还长,墨九也不急。她只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观察着萧乾……可他坐得太直,太正经,让她突然觉得无趣。 不得不说,萧六郎这个人太别扭了,与墨九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像。自负、冷漠也骄傲,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喜接近女人,应当是他骨子里就瞧不上女人的。 墨九并不喜瞧不上女人的男人,可萧乾并不会将他的瞧不上表现出来。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比任何男人都要有风度,至少比时下的男子对妇人多了许多的尊重……这样的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柔和的心,会让她忍不住想要更接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一些,即便生着他的气,可几天过去,看见那所宅子,看见她的娘,想想他为她做的一切,其实她的气就已经消了。 没有人天生应该得到别人给予的一切,更没有人天生应该为另外一个人付出自己的一切。从身份上说,萧乾只是她的小叔子。就这样的关系来讲,他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她本就没有道理去强求他像自家男人那样对她掏心掏肺。 毕竟他们的关系还不够那样的程度。 为什么她那天心里会不平衡?因为她定位错了。 她那很生气的本原因,是心里给了萧六郎过高的定位与期待。她认为他应该怎样对待她,可也只是她的以为而已。但萧六郎本身没有那样的义务,更没有道德上的责任。 他不是她的男人,他只是她的小叔子。 就算他们之间有*蛊,他也只是她的小叔子。 想通了这些,她便豁然开朗了。 至于今儿这马车,便是萧六郎不让她上,她也会上……因为她有好些事情要找他确认。关于墨家,关于墨家大会,关于千字引……当然,还有关于与千字引有紧密联系的*蛊。 *蛊是一个神奇又暧昧的存在,她与他这般对视着,不知不觉,就有一些异样的,复杂的,琢磨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转,却又很容易让她将它们也都归为*蛊的作用。 最可怕的是,他也一样。 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想法,一模一样的思量。 “盯着我做甚?”他问。 墨九回神,发现自己一直在愣愣盯着人家发傻。轻咳一声,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严肃脸,“几不见,你又俊俏了!” 萧乾眼睫微阖:“下一句是不是……你想以身相许?” “想得美你!”墨九没想到萧六郎也会开玩笑,角一弯,又凑过去,像对自家的好哥们儿似的,热情地建议道:“你看天气这么好,要不要找个地方庆贺一下?” 萧乾不解:“庆贺什么?” 哈哈一笑,墨九道:“当然是庆贺我六郎更俊俏了!” 她突然不计前嫌与他玩笑,突然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就好像前几的不愉快从来就没有过一样,这反倒让萧乾有些骨悚然。 他眉梢微低,“你是想吃,还是想庆贺?” “都不是。”墨九笑眯眯的望着他,“其实我只想问你要点钱,有了钱,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庆贺了。”说罢她看萧六郎往后退,又往他的方向挤过去,像一个找父母要钱的孩子似的,样子极为乖巧地眨眼睛,“萧六郎,你不要忘了,你说过要养我的。上次我们可有协议,你想不认账?嗯?” “你是想我养你?”萧乾淡声问。 “是啊!”墨九点头,大言不惭,“养祖宗嘛。” “不。”萧乾认真道:“你只是要钱。” “这有什么区别?”墨九歪头,上上下下打量他,又忍不住摇头,“你这个年轻人呐,古里古怪的……好吧,你说是要钱就是要钱好了。六郎,给祖宗一点钱嘛?” 她冲他摊开了手。 车内的光线很淡,微暖,皎皎如月,浅浅地投影在她的脸上,她衬得她的小手更为白、柔软。她调皮的在笑,一双长长的睫像蝶儿舞动的翅膀,有节奏的扇动着,让她乌黑的眸子里,像有两汪清溪在淌,了一丝朦胧的美好。 这美,让她脸上古怪的嫣红,也像似娇羞。 他皱眉看着她,目光分毫未移。 墨九并没有仔细考虑自己为什么可以很坦然地问萧六郎拿钱,却不愿意欠东寂半分人情,她计算着时常花销需要多少钱,好半晌才发现萧六郎没有动静儿。 “怎么了?”她将摊开的手放在他的眼前,一晃,又一晃,“喂?想什么哩?就当是我借的成不成?” “嗯?”萧乾收敛心神,眼皮静静垂下,也不晓得听见她的话没有,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再回萧家?” 奇怪他突然问起这个,墨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见她没有否认,萧乾顿了下,“我知这般嫁入萧家,你心里有怨怼。但如今我还不能放你离开……” 说到这里,他看她眉头紧皱,似乎很不喜这句话,又接着道:“我无法承诺更多,只能告诉你,等事情一了,你若想离开,我会为你置办一份殷实的嫁妆,让你风光再嫁与心之人。” 看着他严肃且认真的样子,墨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以为她一直以为逃婚,只是不想嫁给萧大郎。 他以为她去了菊花台,便是与东寂有情? 他以为他……是她妈啊?还要把她嫁了。 墨九严肃着脸,“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她的语气并不尖锐,但态度很严肃,萧乾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袖子,表示他并不怎么在意。 墨九瞄着他,又问:“那你说完了吗?” “嗯。”萧乾表情生硬,语气却很清和,“我知这话有些唐突,但我怕你在外面,又胡闹,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说得我好像智障似的。”墨九哼一声,调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语气正经的叹一声“行吧,那我先谢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先代替大哥娶嫂嫂,然后又把嫂嫂风光大嫁,啧啧!” 拖着嗓子说到这里,她猛地转过头来盯住他,“话又说回来,你把你大嫂嫁了,你大哥怎么办?你又如何向萧家代?” 她刺猬似的咄咄人,萧乾不得不往右侧坐开一点,淡淡道:“大哥他……”踌躇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可目光烁烁闪动半晌,在她的视下,他到底没有多说,只淡淡道:“你与我大哥,没有结果。我不想误你终身。” “不想误我啊?”墨九笑眯眯地重复一遍,突地凑近他的脸,正道,“那你嫁给我呗?嗯?” 萧乾看她一眼,眉梢一跳。 她似笑非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萧乾突然加快的心跳又平静下来,继续道:“墨家钜子那件事,我事先没有与你细说,一来是不便,二来也是不愿你涉及更多烦事,你莫要怪我。” “呵呵,我怎么会怪你?”墨九轻飘飘的笑。 “嗯?”他奇怪她态度这样友好,“你并未置气?” 墨九认真的点了点头,突地在马车上站起身,抬起脚往他的脚背上狠狠一踩,然后用力住他的脚背,碾了一碾,又碾一碾,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比如这样,你肯定也不会怪我的吧?” 萧乾:“……” 墨九脚下不放,又抬手掐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捻,使劲儿捻,捻得手都酸了,看他仍然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又气的放开手,“又比如这样,你也不会怪我的吧?” 萧乾云淡风轻,“不会。” “……”墨九看他如此,突地就无趣了,狠狠推他一把,硬生生坐了下来,“回家,不庆贺了。” 萧乾安静地看着她,低声“嗯”了一下。 两个人又莫名闹了别扭,谁也不再说话,整个空间就又安静下来。马车的轮子骨碌碌过石板,从古古香的街道上缓缓驶过,车内幽幽的香味儿,熏得墨九有些昏昏睡。以至快到怡然居了她也丝毫没有发现,只觉这段路太短。 怡然居外的路面,很平整干净。 路旁两侧的树木和花草,也修剪的很整齐。 其实墨九不知道,在她们娘仨还没有住进来之前,怡然居上上下下就已经忙活了一个多月。毕竟一所这样大的宅子,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安置一家人,事情之多之杂,确实不是那么轻松的。所以萧六郎这个人永远只是做,却不说,旁人实难晓得他的心意。 怡然居正门,马车还未停下,便有一个青衣小厮风一般的跑过来,对着车里便是一揖,“萧使君,萧使君,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 侍卫大声呵斥,萧乾却阻止了他。 “何事?” 那小厮是从国公府过来的,临安本地人,初入国公府做事,今儿得了命令出来找萧使君,枢密使府找不到,急得团团转,不得已,枢密使府的老管家才提点他,让他到怡然居来碰碰运气。 第一次见到萧使君,小厮有些紧张,擦了擦额上的汗,支吾好几下,这才想起要事,“……二少夫人今儿去集市买胭脂,人,人突然不见了。有人,有人送了这个到府上,让,让给萧使君。” 小厮说罢忙把手上的一个小布包递上。 侍卫将东西从车窗递入时,墨九正好打个呵欠睁开眼睛,然后她就看见了布里包着的一个木头钗子——蝶尾的钗形,很朴素,也很致,很漂亮。 ------题外话------ 大家等久了,看文愉快。么么哒! 坑深089米 生命的选择 这个木头的蝶尾钗墨九印象很深。 当初她看见温静姝整戴在头上,还曾好奇问她要过,可温静姝拒绝了,宁愿给她一个更为贵重的玉镯。 如今钗在人不在,难道温静姝被人绑票了? 她审视着萧乾的面,未见太大反应,正想出声询问,他便将钗子收拢入掌,亲手开马车的帘子,低目道:“嫂嫂,到了。” 瞥一眼外头的“怡然居”三个大字,墨九眯了眯眼,钻出马车,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家二郎什么时候死的?” 她问得莫名,众人皆都不解,萧乾也抿着嘴看她,并不吭声。 墨九捋了捋头发,严肃着脸道:“若不然为何温静姝出了事,不找她男人,却来找她的小叔子?啧啧!”转过身,她大步往里走,“六郎这小叔子做得,真是古今第一呐。” 看着她的背影,萧乾也不解释,只淡淡道:“近临安城不平静,嫂嫂最好不要出宅子。晚些时候,我多拨几个侍卫过来!” 这样细致的关心原本墨九应当,可想着他匆匆撇下她是急着去救另一个“嫂子”,心里却膈应得很。 回过头,他看着她,扬起角轻唤,“旺财,回家!” 她是带着微笑进入怡然居的,回了屋让沈心悦把买的布匹放下,她又去织娘屋里报了平安,守着她喝了药,从头到尾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沈心悦神经大条,一直喜滋滋的向织娘说起街上的巧遇,玫儿比对沈心悦对墨九了解多一些,晓得她家姑娘不高兴了,为讨墨九喜,她去园子里摘了些野菜,邀墨九做野菜馍馍吃,可墨九却没有同意。 她一回屋,就把玫儿和沈心悦都打发了。 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她便做了一个决定。 利索地下裙子,她换了一身便捷的装,领着旺财便入了后房的马厩。 萧六郎想得很周到,宅子里有马车,也备有马夫,供她们常使用。 可墨九入得马厩便把马夫赶跑了,自个牵出一匹膘肥体健的枣红马,亲自套上马鞍,拍拍它的头,又低头看旺财。 “财哥,这回要辛苦你了!” 旺财摇着大尾巴,看她跃上马背,退了两步,“汪!” “不可反对!现在我是你主人。”墨九瞪它一眼,又连忙低声安抚,“我先去给你拿好吃的。” 一阵凉风吹来,怡然居前的巷子里有几分萧瑟之意。等墨九从后院绕到前面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没有了萧六郎的马车影子,只有树叶被飞吹在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了一路。门房的张伯探头看见她骑着马儿在那发愣,惊讶地大声喊:“大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老奴给你备……”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