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抿嘴,“死不了。” 这样调皮的回答,让东寂忍住不,“你呀!”话未落,却听墨九转身前又喃喃了一句,“所以我问候了大夫家里的九代祖宗。” 这一夜在菊花台,墨九睡得很香。当然,任何一个在牢狱里睡了两天硬板出来的人,沐浴更衣洗得香之后又睡在一张香软的绣之上,也会舒服得不想起来。 糊糊间,听见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时,墨九捂着眼睛,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下意识便唤,“蓝姑姑,玫儿!” “小姐,你醒了?” 一个粉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笑的看着她。在她后面,还有两个与她着装一样的小丫头,一个拿面盆,一个拿胰子巾子,走姿如风摆柳,款款娇美,让墨九刹那有一种再一次穿越了时空的即视。 可很快她就回了神。 没有再穿越,她在菊花台。 她伸了伸吃痛的脚,觉似乎又肿痛了一些,突然有些后悔没先在萧六郎那里拿一些药。 念及此,她无语呻,“来吧,多谢几位姐姐了。” “奴婢不敢当。”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她洗漱,小心又温柔,每一个动作都恰如其分,不多不少,让她突然有了一种皇朝公主的待遇。 蓝姑姑与玫儿也细心伺候她,也很贴心小意。可和面前这几位美人比起来,蓝姑姑和玫儿伺候人的本事直接被甩出十条街,本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区别。 她懒洋洋看着一双小手为她系丝绦,不经意扫到了那双小手的袖口,目光一怔。 小丫头的袖口里了一个小包,小包上面的刺绣很悉。 她心跳慢了一拍,“东寂呢?” 对墨九的称呼,小丫头觉头皮有些发麻。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恭顺道:“今晨姑娘睡下后,宅子里就来了客人。公子陪客人坐到天亮时分,待客人走后,这会刚去沐浴,可能要歇息去了。” 看墨九静静不语,那小丫头不晓得她的心思,紧张地掏出袖子里用绢子包好的瓷瓶,笑道:“不过,公子叮嘱过奴婢,早膳已备好,小姐想吃什么都可以。还有这些药,公子吩咐奴婢,一定要替小姐敷上。” “哦”一声,墨九对他的客人有点兴趣。都那个点了,有谁还会来造访?更何况,又有哪个造访能留下萧六郎才有的药? 墨九不知道是萧六郎亲自过来的,还是他派薛昉或者哪个侍卫过来的。然而,她问了,小丫头却支支吾吾,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不敢说,只道几个年轻公子,天刚亮就走了。 墨九看着小丫头发怔。 等小丫头被她目光看得脊背都凉了,她突然又把视线转向窗外,“我在想,早膳吃什么好?” 她这个人很想得开,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饭吃才是最紧要的。 从睡房中出来,墨九淡淡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眸中不由生出了喜悦。 昨夜她入房沐浴,倒头便睡,本没有瞧清地方。这会儿才发现她住的这个小院子简直美轮美奂,而且还很幽静。如同置身于林间小房,绕着围墙行走的是一条很窄的小沟,似乎排水用的,但沟中的水清澈见底,里面有大大小小的游鱼,红的、黑的、花的,沟水边上的草地有些枯了,但中间种了常绿的植物,树林中挂着几只鸟笼,鸟儿似乎有点腼腆,啄一下吃食,又抬头看一眼,便在笼子里“扑扑”的飞腾。 这个地方,太宜居了呐! “小姐,这边走!” 叫鸳鸯的侍女微笑着唤她。 墨九晓得自己看的时间太久了,让这个小丫头着急了,不由回她一笑,扯了扯衣角,“走,吃。” 早膳很丰盛。 可墨九只一吃就晓得,不是东寂做的。若问她为什么晓得,大抵也因为东寂昨晚那席话——虽然美,却没有灵气,一种置入了厨子本身力的灵气。 墨九再次见到东寂,是在两个时辰后,她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点心,一边看她的伤脚,那个叫鸳鸯的小丫头便笑着跑了进来。 “小姐,公子有请。” 雅致的书房里,陈设简单,却致整洁,东寂坐在书案后面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有一个管家模样的壮年男子正在向他禀报什么,听见鸳鸯敲门,那人合拢手上的东西,看向东寂。 “公子……” 两个人似乎正在商量什么事,他言又止,但东寂只对他点点头,便道:“下去办吧。” 那男子低低应声是,便后退着出来,与墨九擦肩而过时,她不经意扫向他的手,发现那只手壮有力,应是练武之人,而他手上握着的东西,也似正式公文一类的纸。 她嘴角抿了抿,什么也不问,只看向书案后安静带笑的东寂,“笑得这么开心,捡钱了?” 东寂一怔,微微笑着,朝她朝手,语气温柔:“我这可不是捡钱,而是要亏钱了。” 等墨九坐在他书案的对面,他方才微笑着把手上的东西移到她面前,又用那一只白皙修长的指,在上面点了点,“你只需在这里画个押就行。” “啥东西?”墨九边问边把那字条拿起来。只一看,便认出了上面的字:地契。 墨九一怔。 其实她要菊花台的时候,喝了些酒,说得太随意了。虽然有接她娘和沈来福过来居住的小算盘,但多少也存了一些开玩笑的成分。 而且,她没有想过东寂真的会把这样的宅子一分不收的送给她。南荣的房价如何她不知,可按现代的房价来看,东寂送出她这样一幢“大别墅”,那可是她还不起的人情……尤其男人送女人房子,酒醒了,那觉好像就暧昧了一点。 沉一瞬,她笑道:“我考虑了一晚上,突然良心发现了。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吃你喝你已经够麻烦了,再要这样大的宅子住着,我晚上怕会做噩梦的,要不得。” 东寂并不看地契,只一瞬不瞬地看她,目含笑意:“于我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又岂能与友情相比?我知你心底顾虑,可君子相,贵在坦坦。你我相识有缘,何苦避这些疑?” 墨九一默。 这个男人真懂得女人的心思。 老实说,从异世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能有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那就是安全。 可虽然东寂不缺钱,但还有顾虑。皱了皱眉,她直勾勾看着他,很是严肃,“我没有等价换的东西。” 东寂笑而不语,只再一次递上来蘸了浓墨的毫,执着的伸在她面前。 墨九看着毫,看着地契上竖着的几行字,内心很有动心的*……她是个俗人,对俗物真没有完全的免疫力。可拿人手短,她不想与东寂之间的关系,因一个菊花台的地契,从此变了意义。 一边唾弃自己圣母心,她一边笑地契推了过去,“说不签,就不签,我哪晓得中间有没有陷阱?万一我不小心把自己卖了,那个怎办?” 东寂脸上的笑容更大。 他不再勉强,突地喊了一声“明远”,先前从墨九身边走过去的那个壮年男子,又应声进来,垂手立于东寂的书案前方,样子极为恭敬。 “公子吩咐。” 东寂并不多说,只把地契给他,然后瞄着墨九道:“你看好了,以后这位姑娘就是这府上的新主子。她什么时候来,你们什么时候候着。她有什么需要,你们就一一照做。” 周明远头也没抬,“是。” 东寂摆手,“下去吧。” 关门的声音才把墨九拉回神,她蹙着眉头盯着东寂,“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呐?朋友!” 东寂慢慢端起面前青花的茶盏,吹拂着茶水,慢悠悠吃了一口,笑容便从他间溢了出来。 这样的情绪,很容易看得明白,若他的表情都出自本意,他非常喜与墨九在一处。至少他与那个叫明远的人说话时,与他吃完茶再抬头看墨九时的温和,完全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任何姑娘被这样好看这样高贵这样风雅这样温柔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儿看上一眼,都很容易心动。 墨九也恍神一下。 可下一瞬,她就想到了击西的话……不对,萧六郎让击西转告她的话:“中了醉红颜,不得与男子亲近,否则此毒经久难愈。” 经久难愈…… 那声音魔咒一样,让墨九下意识了脸,觉双颊有些发红发烫,不由暗暗诅咒萧六郎不得好死……不,诅咒他*蛊解去之后,再不得好死。 这般墨迹着东想西想,东寂眼中的她,就显得有些古怪了。眼神游离,不在状态,似乎她的人与魂本就不在一处。 “你在想什么?”他问。 墨九看着他端正书案后的样子,突地挑了挑眉梢:“我在想,既然我是这座菊花台的主人,那你可以走了吧?” 冷不丁变脸的一句话,出乎东寂的意外。他握着茶盏的指节从上往下滑了一滑,方才看着墨九严肃的脸,笑了起来,“主人这样霸道,就不肯留客人吃个便饭再走?” 墨九说:“主人不会做饭,留不得客。” 东寂考虑一下,看着她神复杂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顾虑,也没有仔细询问,只微笑道:“客人可以自己煮,味道还不错。” 墨九眼睛登时亮了,“煮什么?” 东寂回她微笑,“卖个关子!保证好吃。” 好吃,好吃……墨九再一次拍拍脸,就豁出去了。反正萧乾只说不能与男子亲近,她只要不与东寂有身体上的接触,不就可以了吗? 说服了自己,她又高兴了,“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去啊,这都几时了,肚子都快饿了。” 刚刚吃了过来,又在找吃?东寂一愣,失声笑着,眉挑了起来,“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墨九瞥回去,“什么条件?” 东寂笑道:“你来帮我。” 为了吃,墨九很少有节。而且她不仅喜吃,其实也喜看人家做吃的过程,看致的食物,从普通的菜变成可以果腹的、美的食物,是一个很享受很愉快的经历。 她由鸳鸯扶着跟在东寂的身后,慢去了灶房。 这灶房非常大,一应食材应有尽有,让墨九叹为观止,不由啧啧有声。 原本候在那里的几个厨娘和小厮见到东寂领了墨九过来,头也不敢抬,纷纷行礼。 “公子好,小姐好。” 东寂摆手,他们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墨九看着食材,等人都走没了,才高兴地回头看东寂,“我先说啊,我可不会做太复杂的东西,脚也有些不方便,能帮你的地方也有限。” 东寂指了指灶膛,“你帮我烧火。” “啊!”墨九睁大眼,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系上围罩,又高高挽起了袖口,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又觉得坐着烧火确实够简单了,也没再争辩,便走到了灶膛面前。 “东寂,你怎么会做吃的?” 她探头看向案前的东寂。 “因为我好吃。” 东寂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这个回答妙,妙哉!”火是厨娘都生好的,墨九只需要用火钳夹夹柴火就成。她低下头,拨了拨烧得红彤彤的火中柴薪,下意识又拿火钳往中间掏了掏,留出一片燃烧的空间。 这是给萧乾学的。 所以几乎不需要太刻意,她动作只做了一半,就想到了萧乾。想到了“下村”,想到萧六郎教她烧火的样子,也想到了萧六郎从巽墓把她拖出来,想到他透的衣裳,还有他们二人共同的*蛊…… 恨恨的,她有些咬牙。 东寂回头,“怎么了?” 墨九将一柴火往中间捅了捅,“突然没了食。” 东寂微微一笑,“都说女子小,东一阵风,西一阵雨,我还不信。如今在你身上,也算是应验了。”xTjIdiAn.com |